序言

    熬过了第一次发情期,流浪者的身体终于不会再间断地发热。

    本以为在这之后,他和散兵的交流会越来越少。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周末的那天早上,他主动和流浪者搭话了。

    窗外的阳光并没有很烈,吹来的风也带着丝丝的凉意。

    人偶本是不用吃饭睡觉的,但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像人类,倒不如说,是越来越像Omega。

    现在的他需要定时的进食和睡眠,用来补充工作或是发情带来的体力消耗。

    周末不需要上班,为了能睡到自然醒,流浪者并没有给自己定闹钟。

    醒来的那一刻,流浪者突然感到了迷茫。

    上周的他不仅要集中精力工作,还要应对时不时到来的发热,每时每刻都处在忙碌和焦躁之中。

    而现在到了假期,日程安排一下被清空,他一时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脑中。

    意料之中,那里仍是如湖面一样平静。

    ?今天也不想说话吗??

    刚好这天没有安排,那就和他再好好谈谈吧。

    ?既然是假期,那就不要只想着聊天?

    ?出去走走吧?

    流浪者从床上坐起身,他的内心正涌动着喜悦。

    ?你的意思是......?

    散兵很轻地笑了一声,他突然发现,流浪者原来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

    陷入困惑的时候,他会耐心地给予自己思考的时间,不去过度的打扰,不去过多的劝说。

    如今提出玩乐,他会感到意外,会感到欣喜。

    抛去Omega对Alpha的依赖不谈,如果说只有自己才能给他带来快乐,那真到了能自杀的那天,他似乎就不能心安理得地去死了呢。

    「去买几套衣服吧,我们......今后估计都得待在这个世界了。」

    昨晚院长在微信里给他转了一笔钱,说是提前发工资,让他去买点生活用品。

    可以说是十分照顾一个刚来打工的外地人了。

    不过也确实如散兵所说的那样,为了能彻底地融入这个世界,他们必须得仿照这里的人的生活。

    因此当下最基本的,就是一套穿出去不会被围观的衣服。

    「话说,执行官时期的那套衣服,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才选上它的?」

    他们根据地图软件找到了一家商场,里面的服装店很多,占据了足足有两层楼的空间。

    出门时流浪者仍穿着工作用的白大褂。

    虽然这一身也同样很奇怪,但至少会比提瓦特的那一套要正常,走在路上也不会吸引太多的目光。

    「愚人众的服装风格要求,还有自己的审美?」

    「其实本来就是随便搭的吧,就像是你刚才蓝白色的那套」

    流浪者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专卖衣服的那两层现在只有两三点亮光,而其他没有开灯的店铺,它们的玻璃门上都挂了一把重重的锁。

    流浪者故意把购物的时间定在早上,为的就是能遇到少点人。

    但太早的后果就是很多服装店都还没有开门。也就是说,他能选择的衣服种类受到了限制。

    「只开了三家店,先随便看着买吧。」

    他首先选中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家服装店。

    一走进去,他就发现店面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头顶上的摄像头在一直跟着人转。

    本打算叫服务员先推荐几套,如果看着不错就直接买下。

    但现在......他们只能自己挑,或是去找下一家服装店。

    不过散兵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要不测试一下?」

    「我们的审美是否会有差别」

    流浪者转了转脚尖,走向店内的更深处。

    「嗯哼」

    「你想怎么测?」

    人偶于诞生之初就被赋予了惊艳的美貌,他对美的鉴别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因此无需怎么翻找,他靠直觉就已经选出了几件。

    「先随便走走,我来指大概的方向,你来挑具体的衣服」

    「看最后你选出的那套衣服,是否都是我所预想的。」

    说是测试,其实也不过是在找机会聊天而已。流浪者并不打算去戳穿他,毕竟这样和谐的氛围,下次就不一定会有了。

    ?那就先从这边开始?

    室内的光线很充足,几乎每件衣服的款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嗯...左手边的柜子?

    流浪者顺着他的话转过身。

    这边柜子的衣服还挺多,但既然是在自己视野之内的,那具体的那件就很好筛选。

    只停留了两秒,流浪者就拿走了挂在最旁边,一件有着蓝色印花披肩的针织衬衫。

    跟着散兵的指示,流浪者在店内走走停停,零零碎碎地又挑选了一些其他的衣物。

    扣着金属花形装饰的蓝色收腰织带,中低领的纯黑无袖衫,以及缝有莲花刺绣的蓝色贝雷帽。

    到这里流浪者也就意识到了,散兵其实是想找和修验者那套差不多的衣服。

    ?接下来是斜右方的那排衣架?

    把挑好的衣物挂在手边后,流浪者走向了散兵所指的落地架。

    这边衣架上全是长短不一的黑裤子,为了能看清每一条的细节,流浪者伸手稍微摆弄了几下。

    过往的那几件他都挑得干脆利落,但到了裤子这里,他却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他同时相中了一条长裤和短裤,两条的裤腿处都有着同款的网印金,都是流浪者喜欢的款式。

    ?长短我拿不定,干脆都买了吧?

    没等散兵说话,他就自顾自地拿走了那两条裤子。

    ?这就是你的抉择吗??

    手上的衣服有点多,流浪者在柜台前拿了个袋子装好,随后笔直地走向试衣间。

    ?我的选择和你的预想有出入了??

    单凭款式而言,长裤和短裤都是一样的。可如果流浪者看重于过去,那他可能会选短裤;如果他看重于现在自己的心理,那他可能会选长裤,或是像现在这样,两样都选。

    ?觉得我很随意吗??

    ?那就请你也随意一点,告诉我此刻你最希望我穿什么。?

    关上那扇镶着镜子的门后,流浪者不紧不慢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从散兵的视角里看,他能看到流浪者洁白如玉的肌肤。

    可能因为流浪者是Omega,而自己是Alpha,正所谓异性相吸,他竟然觉得这副躯体有些迷人。

    算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趁早死去吧。

    ?那就长裤?

    收到答复后,流浪者把那些崭新的服饰一件件换上。

    穿戴完毕后,他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衣边,调正了一下帽子。

    服务员正巧回来,看到的就是刚从试衣间出来的流浪者。

    “抱歉让您久等了!不过说实话,客人您的衣品真不错啊!”

    单凭外表来看,流浪者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但他却有着这个年龄的人类没有的孤僻。

    而这身干净简洁的打扮,就如同冬日阳光下的清泉一般,衬得他更加清冷,更加疏离。

    越近,就越不敢靠近。越远,就越移不开眼。

    “客套的话就没必要说了,直接结账吧。”

    流浪者把衣服的标签摆到外面,等服务员结算好总价钱后,他就拿着换下的那袋衣服走到柜台处。

    “好的......请问您要怎样付钱呢?”

    这段时间流浪者已经摸清了手机的各项功能,包括现在要用的网上支付。

    再加上现在的这套衣服,他已经能像普通人一样流转于这个世界了。

    用微信付了款后,流浪者就离开了这家服装店。

    挑选衣服用去了很长的时间,现在太阳快悬到了头顶,很多店家都已经开了门,迎接着陆陆续续到来的游客。

    两人都不喜欢待在吵杂拥堵的地方,在别的店里买了鞋子和其他衣服后,流浪者就离开了商场,回到了员工宿舍内。

    买回的东西并不多,流浪者按类型将它们一一放好。

    合上柜门后,散兵突然问了一句。

    ?假期还有一天半,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除了购物,其实流浪者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但待在家中也是浪费时间,既然散兵都这么问了,那就不妨再出去走走。

    ?好啊?

    恢复记忆之后,流浪者在提瓦特的生活可谓是自由自在,尽管背负着过去的罪孽,但他却舍得把目光投向周围的事物。

    空中的飞鸟,身边的一草一木,城市间的流浪猫......

    一切都是这么的安逸自然。

    即使到了夜晚,远处的高速路上仍是塞满了车,城市中央的广场和商业街也仍是人山人海的模样。

    游玩的人大多都结伴出行,有的是难得团聚的一家人,有的是亲密无间的情侣,有的是关系密切的朋友。

    很少有人会像流浪者那样,独自在繁杂的都市内闲逛。

    游乐园点亮了绚丽多彩的灯光,那梦幻一般的颜色,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喷枪,给这片暗沉的夜空增添了充沛的活力。

    远处的摩天轮在缓慢地转动着,它就像是一个见证者,祝福着每一对包厢中的小情侣。

    ?人类的游乐设施,要去体验一下吗??

    可能是被摩天轮的灯光所吸引,又可能只是在单纯的发呆,流浪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巨大的圆形建筑物上。

    反正时间很多,院长发的工资还够用,散兵没怎么想就提出了这个建议。

    ?不......?

    前几次流浪者几乎都会默许,但这一次他却选择了拒绝。

    ?问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你的谁??

    ?是不同时期的自己,还是同一个大脑的共享者?

    ?还是说......我是你的Omega恋人?

    流浪者转过身,移开了望向摩天轮的目光。

    夜风刮得有些迅猛,差点吹掉了他头上的那顶帽子。

    ?你竟然会在乎这种东西......难道摩天轮就必须得两个人一起去吗??

    他的关注点落在了别的地方,因此没能给予一个确切的回答,但流浪者却对这个结果感到十分庆幸。

    问题问出口后,他立刻就感到后悔了,因为他不敢听到具体的答案。

    「你说得对。」

    「下次吧,时间也不早了了。」

    返回宿舍的路上,两人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流浪者陷入了自我思考之中,因此这次是散兵照顾了他的感受,主动地切断了意识交流。

    看向摩天轮的时候,流浪者的心底突然涌出了一阵酸涩。他像是得了心病,不知道如何去自我医治。

    那一刻起,他多么想散兵能拥有一副躯体,然后他们就能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走进那个可能不太宽敞的包厢,随着机器的转动一同到达最高处。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念想?

    究竟是Omega的身份影响了我,还是我本来就是这么期盼着的呢.....

    想不明白,但就是很难过.....

    周末的最后一天假期,流浪者在正午迎接了它的到来。

    昨晚回到宿舍后,他仍在进行自我思考,然而无论怎么思考,他最后收获到的就只有悲哀与不解。

    实际的入睡时间是在后半夜,因此他醒来的时间就会很晚。

    一周能放松的时间太短了,流浪者决定放下疑虑,把剩下的时间都好好利用起来。

    目前最舒适的生活,莫过于和散兵一起闲逛。

    「图书馆附近有座植物园,今天我们就去那里看看吧。」

    两人的气氛或多或少产生了变化,但为了维持现有的和谐,他们不去发表过多的疑问。

    「嗯」

    春末夏初,是很多种植物的开花期,因此在这个假期,植物园的游客肯定不会少。

    但时间已到了正午,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去找餐厅吃饭,因此植物园内也短暂地迎来了清冷。

    而这种环境却是流浪者所期盼的。

    安静地走过了品种繁多的混植林后,剩下的就是被划分成几十片区域的花田。

    每块区域都种满了一个品种的花,放眼望去,视野内都是鲜艳多样的色彩。

    每经过一块花田,独属于那种花的香气就会飘到人的周围。

    而来到花田之间的交界处时,几种花香混杂在一起,它们就会散发出一种更为新颖的味道。

    刚进这个地方没多久,流浪者就闻到了与自己信息素相同的味道。

    风铃草又到了开花的季节,每条绿色根茎之上,钟型的花两三朵地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这种花有着不同颜色的品种,流浪者在花田中看了一圈,发现象征着自己的那种被安置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蓝色风铃花的的数量并不多,它藏在同类之间,似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不知,他早就被有心人给发现了。

    「好看吗?」

    看着那几株蓝色的花朵,流浪者随意地问了出口,但他却没有明说,所指的对象究竟是这片花田里的花,还是就摆放在正中间的蓝色花。

    「我和你的品味是一样的,你觉得好的,那自然我也会觉得好看。」

    事实也确实如此,流浪者感觉自己问了一个无意义的问题。

    「那...你能分辨得出蓝色那种的味道吗?」

    或许不同品种的风铃花味道都一样,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的不同,它们就能够被区分开。

    「能啊,就凭我是Alpha的身份,你的信息素,我不会认错。」

    AO之间的吸引力很强大,更何况两人都有着一定的关系基础。而且图书馆的资料也有明确的指出:根据某个Omega的信息素,Alpha在3公里以内可以精确地捕捉到那个人。

    流浪者突然觉得脑袋有点热,他急忙转过身,撇开了视线。

    而他的双脚则无意识地抬起往前走,离开了这片已被观赏甚久的花田。

    「抛开信息素不谈,我觉得还是你这种的蓝色会好闻一些」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对花的独特欣赏,又或者是对流浪者的爱屋及乌。

    虽然这本就没什么,但心思不纯的流浪者会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后者。

    花田的占地面积很大,沿着参观路线又走了20多分钟,流浪者才看到标着出口的木牌子。

    美丽的景色总会迎来尽头,或许游客们走到这都会感到不舍,他们会忍不住放慢脚步,想要再多观望一下这里的花团锦簇。

    但流浪者却不然,他甚至还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朝着出口的方向,穿过了一个个挡在前方的游客。

    然而终点并不是他的目标,终点前方的那片红玫瑰才是。

    当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时,流浪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四处观望着想去寻找来源。

    他很喜欢那股玫瑰香的信息素,就如同他很喜欢作为Alpha的散兵一样。

    出口外面设立了一条专卖花束的商业街,游客们观赏完鲜花后,难免会忍不住在这里消费一阵,可能是为了怀念先前的美景,又可能是为了送给一同观赏的人。

    玫瑰在大众眼里就是爱情的象征。相信不少人欣赏过后,都会带着伴侣去商业街冲动消费。

    花田里的玫瑰开得很茂盛而又鲜艳,放眼望去,带着水珠的红色几乎连成一片,只有一两点的绿色分散在其中,像是为了反衬起花朵的过分美丽。

    但流浪者却对这些花感到了失望。

    它的外形无疑是惹人怜爱的,但它的气味却达不到流浪者内心的期盼。不同于散兵的那种典雅与沉寂,这种味道过于甜腻,过于高调了,就像是集市中低价出售的人工香精。

    因此在栅栏前看了一会儿后,流浪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的信息素来源......估计是不太常见的品种。?

    ?如果你想闻的话,回去后我可以放一点信息素出来。?

    正好流浪者也有点想念那股玫瑰花香了,此时信息素的主人如此提议到,他就放弃了继续闲逛的念头,脚尖一转就朝着员工宿舍的方向走去。

    ?那今天就先逛到这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在脑中闲聊了几句。

    这两天散兵都主动积极得很,或许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但流浪者还是无法定下心来。

    就像是跳进世界树前的那样,只有做出更多的伪装,他内心的绝望才不会被人发现。

    心底的疑问越堆越高,流浪者即想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是什么,又想知道他对将来的打算是什么。

    但没有一个问题是他敢问出口的。

    ?在纠结什么呢??

    回到熟悉温馨的地方后,流浪者洗了个澡后就躺倒在床上,之后便是长达一个小时的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先问你?

    天空下起了一点绵绵细雨,床边的窗户被人关得紧实,这样虽能隔绝得了雨和风的进入,但却隔绝不了它们拍打玻璃的声音。

    流浪者早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脑中,因此这样的杂音,他会选择性地当作听不见。

    ?我吗?我没有什么需要纠结的。?

    「如果你指的是之前的问题......那我可以明确地回答」

    「我不会再去考虑自我毁灭的事」

    「因为我已经把你当做是我的Omega了」

    一番说辞之下,流浪者也终于是相信了他的心意。

    好在一切都是自己希望的结果,心里的烦躁也因此被消去了不少。

    但内心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因为他突然想到,两人的信息素无法交融。只要哪天散兵还是没有躯体,哪天他们就无法真正地得到彼此。

    他的发情期会变得越来越痛苦,他对散兵的爱会越来越深沉。

    「我多么想......」

    「自己能触碰到你.......」

    暗沉的玫瑰花香悄悄地从腺体中漂出,逐渐蔓延到房间的各个角落。

    此时无论是说什么,散兵都无法消减流浪者内心的苦痛。他只能主动地去放出更多的信息素,祈祷着这样能稍微安慰到那个人。

    在信息素的包裹下,床上的人终于能在深夜中睡着,只是眼角的泪还来不及被收回,此时正不受控地往下滑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