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遇的密林

    “早上啦早上啦～”

    姜元灵听到窗外的小鸟这样鸣叫着。

    她醒来，打开窗，就看到蹲在树枝上的那只小鸟嘴里叼着一只虫子，正在享受着早餐。姜元灵能感受到很多动物的情绪和一些模糊的想法，所以她非常确定，这只雌鸟的心情非常好。

    她在书外世界的名字不是元灵，这是她在小学的时候给自己起的笔名，虽然后来再没用过了。

    姜姓也不是她在书外世界的户籍文件上的姓。姜姓是她的姥姥的mama的姓。再往上追溯更早的母系先人是姓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但她好歹还是可以搞一个三代还宗出来的。

    当她穿书了之后，就遇到了她们。她们问她叫什么，她先是说不记得了。后来她就说自己想起来了，她是叫姜元灵。她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认为在本来理所应当的那个世界里，自己应该就是叫这个名字的。

    在穿书之前，她是一个耽美BL文作者。她并非BL文爱好者，单纯是因为她听人说写这个赚钱，而她又缺钱，就试着写了写，结果颇受欢迎，就一直在写了。

    说她爱男厌女吗？她现在承认，她曾经确实是在写那样的故事，按着最受欢迎的套路去写。

    而她实际上的感受呢？首先，在三次元的真实世界里，她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去爱男。

    她小时候，甚至有很多次想要干掉她的弟弟的想法。原因很多，她想要抹掉对方，也只是一个近乎出于本能的反应。

    而这个本能，后来慢慢就不见了。她甚至在家里打电话让她把存款给弟弟去买房的时候，她也这么照做了。

    那可是她从初中毕业就开始打工，就一直在攒，攒了很久很久的钱啊！

    大概是所有的这些不满和积累的愤怒，在她穿书之后，在那个鲜有人迹的密林里，忽然就爆发了——

    姜元灵意识到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异世界的那一刻特别戏剧性。

    在穿书之前的几个小时，她刚拿到了那个月的网站更文全勤奖。她把三分之二存了起来（她想给自己买套房，那是她的一个大目标），剩下的三分之一里，她难得地拿出了一点，去超市买了点打折水果。

    在居民楼下边，她用门卫室边上的洗手池的水洗了水果，拿回住处，坐下来，开始吃，一边就刷起了读者给自己最新章节的评论。

    当时她写到一个女性配角生了重病。然后她看到了好些评论，都在说差不多一个意思，就是BL文里的女性角色就是该死，死得早，死得好。

    她忽然就愣住了。

    因为她长期过着真的是比较贫穷的生活。她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打工，打工的钱绝大部分都给了家里。因为弟弟当然要吃好，弟弟是香火，弟弟要补课，弟弟要上大学，弟弟要娶媳妇，弟弟将来也要有儿子……

    她有胃病。最严重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

    而这些读者，竟会为她的死亡而欢呼？

    如果她生活在一本耽美BL小说里，她的死亡，只会得到读者的几句活该的欢呼，对吗？

    她当然知道不是所有的读者都会这样，但她写下的文字，即使只是让一个人有了“女人就该死/消失”的想法……

    她盯着电脑屏幕，甚至忘记了继续吃手里那对她来说真的很珍贵的水果。

    她就这么盯着电脑屏幕，静止不动地坐了很久很久。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低下头，看到手里的水果已经被自己捏碎了，因为氧化，都已经发黑。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她的眉头紧皱着，整张脸也皱起来，无声地笑着哭泣着。她将发黑氧化的被捏碎的水果全部都塞进了嘴里，随便嚼了几下，想要全部吞下去。试了几下，最后却全部都吐了出来，吐在了键盘上。

    她在年初的时候，终于不用再去那种已经不多见的廉价小网吧写小说了，她的一个工友将自己淘来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再次转手，转给了她。

    她爬起来就想去拿抹布，被桌脚绊倒了。

    ——然后在就要砸到地面的那一瞬，她穿越了。

    耀眼的白光亮起，转瞬又变暗。

    她脚下被树枝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应该是刚下过雨，泥土和腐烂的树叶混合在一起，沾了她一身。

    她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密林之中。抬起头，从枝杈树叶的间隙之间可以看到阴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雨又会下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烫，整个人都在颤抖，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就做出了非常惊恐而警觉的回头看的动作，但这一回头，她立即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点火光。

    那火光正在迅速地靠近，很快她就看见那是一个男人举着火把，嘴里不断恶狠狠地喊着：“biao子往哪藏！给老子回去！！臭biao子！！！”

    她怔了一瞬，本能反应地立即就接着往前狂奔，甚至没来得及去想，从刚才吐了一电脑键盘，到这下在密林里被一个凶恶的男人追，这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在密林里狂奔，不断被树枝树根绊倒，不断摔在烂泥里。她肯定自己是受伤了，她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但她不能停下奔跑。

    这是求生的本能。她想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不知不觉间，她跑到了一处断崖上。巧合的是，她被树根绊倒，摔了一跤，摔在了断崖之前，仅一步之遥，她没有就这样跑着然后摔下断崖。

    往身后看，能看到那一点火光还在密林之间迅速移动着。

    她看了一眼断崖边一棵大树上的藤蔓，立即有了一个想法，她要赌一把。

    她开始迂回地往回跑，然后在拿着火把的男人进入了一定的距离范围之后，开始往断崖上狂奔。

    她有意识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装作终于要跑不动的样子。

    男人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就在距离断崖只有不到三米的时候，她往边上奋力一跳，抓住了一条藤蔓，往断崖外荡了出去。

    她死死地抓住藤蔓，不让惯性将自己甩出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拿着火把的男人，看着男人掉下了断崖。

    藤蔓来回荡，幅度越来越小，她看准机会，又跳回了断崖上，才开始剧烈地喘。

    断崖其实也不是那么高，摔下去十之八九是不行了，但并不是百分百的确定。

    她做出了一个她自己也觉得疯狂的决定。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确认应该都不是致命伤之后，她从断崖边上坡度较缓的地方一点点地爬了下去。

    她要去确认男人的死亡。

    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她只知道天光更暗了，也许是夜晚快要来了。

    她终于找到了男人，只见男人手脚都弯曲了，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棵大树下边。她走过去探了一下鼻息，发现竟然还有很微弱的呼吸。

    她左右看了看，又做了一个决定。她找来了一块大石头，对着男人的脑袋砸了很多很多下。

    砸着呢，她就想起来，她在刚读小学的时候，也拿着什么去砸过她的弟弟。

    那时好像是，她拿了三好生，奖励包括一块小蛋糕。

    然后爸妈将小蛋糕拿给了弟弟吃。弟弟吃着，还对她吐口水。

    其实她也差不多要习惯了。但就有那么一瞬，她没能压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在那一瞬，她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对着弟弟的头猛砸。

    没能砸几下。

    她被爸妈打得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她停下来，在一片模糊血色的边上，坐下了。

    如果这死的是那个女性配角，又会有很多读者叫好吧？她想。

    她的手再次颤抖起来，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再次发起了呆。

    “哟！”她听到自己的后上方传来女人的声音。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女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女人头上佩戴着银饰，穿着黑色猎装，腰后背着箭簇和一把弯刀。

    女人盈盈笑着，走到了她的身边，指了指她身边的那一片模糊血色，对她道：“你在断崖上边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没想到你还挺好玩的。”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女人。

    女人笑着接着说：“断崖上边那一棵母树，年纪已经很大了。她周围的小树都是她的女儿。她救了你，也是挺巧的，是吧？”

    她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女人，半晌，才缓缓道：“你，都看到了？”

    女人点点头。

    “那你……要报J吗？”她问。

    “你是说报官吗？”女人笑着摇了摇头，“这没什么事啊。男的么，本来就是随妳想怎么处置都行的。”

    她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是知道对方不会报J了，就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女人说，“嗯，怎么说呢，听你口音，是中原来的吧？这里，是花雨教的地盘。”

    “……花雨教？”她这次愣了更久。

    她就忽然想起来，和她同一个责编负责的另一位耽美BL文女作者刚开始连载的小说里，设定就有这么一个叫做花雨教的南疆教派（因为当时有在群里一起讨论设定）。她不知道对方具体想要怎么写，但从设定来说，这就是个恶女门派，主要作用就是通过做一些恶事，以推进两个男主之间的感情发展。

    女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对，花雨教。对中原来说，就是南疆的一个全是女人的奇诡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