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声 心口的微光Chapter-1

    「哥，我想活下去，不对，我一定要活下去！」她的眼神透露出了少见的坚决。

    「是上次一直来医院的那个男生吗？」希澈心里大概有个底了，因为他看得出来，他们互看对方的眼神，是喜欢的。

    「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伴在我身边所有爱我的人，还有梦想。」薰衣是第一次有这么渴望活着的慾望。

    她不想看到程浩枫因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看到他留下眼泪，她通通不想看到。

    「哥明白了。至少你对这世界的依恋可以支撑着你，让你活着。」希澈露出温柔的微笑。

    依恋，是吗？

    中午午餐时间一过，薰衣和程浩枫两个人便待在学校后方篮球场的树荫底下乘凉。

    他们远离吵闹的人群，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到他们专属的秘密基地，一起逃到他们可以无拘无束的僻静之地，一起远离尘嚣。

    如果可以，程浩枫真的很想把她带去那种地方，太阳永远照映的到的光明大地。

    程浩枫的头躺在薰衣的腿上，他闭着双眼享受这悠间的午后时光，就算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们同样的都很喜欢这种感觉。

    「程浩枫。」薰衣轻唤他，手抚这他的头发、额头、脸颊，顺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怎么了？」

    「我想活下去的理由，有一大半都佔了你。」她温柔的说着。

    程浩枫猛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怎么突然说这个？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让我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薰衣......」

    她抱住程浩枫，头靠在他的肩上并在他耳边轻声的说：「要记得，我喜欢你。」

    「我会。」

    「从今以后，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好不好？」眼泪从薰衣的脸颊上滑落。

    程浩枫挣脱她的怀抱，「什么意思？」

    「只是暂时的。」她牵起程浩枫的手，「记得我的样子、记得我的笑容、记得我的声音、记得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程浩枫抬起头拭去她的眼泪，「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薰衣抓紧他的手，「我要为手术静养一段时间，会暂时住在我妈那里。」

    「我可以去找你啊！」

    她摇摇头，「在这段时间内，我的身体状况只会越来越差、我的心脏会越来越不稳定、脸色越来越差，我要做的是与死神抗衡。」薰衣实在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那因为病魔摧残后的模样，她只要程浩枫记住现在美丽的她，这就是她的自私。

    程浩枫已经眼眶泛泪。

    「而你，要好好为自己努力，找到自己未来的方向，不要回头看我，等我再次回来，会追上你的脚步。」

    「我做不到！」程浩枫咬牙切齿。

    「一定要做到，我也会努力的，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之后他们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感受对方的温度以及心跳。

    中午午休的鐘声响起，打破了这寧静，真是残忍。

    程浩枫首先开口：「这是——你希望的吗？」

    「嗯。」

    「那你会遵守约定吧？一定要好好活着？」他看着薰衣的双眼。

    「我会的。」

    「可以再给我多一点的时间吗？」他恳求。

    「嗯。」

    此刻，程浩枫只想坐在薰衣身边，把这些画面，和煦的太阳、她静静的脸、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温柔的声音，将这些全部、全部深深烙印在心中。

    但是，他还是害怕。

    害怕，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害怕，他无法在最后一刻陪伴在她身边。

    害怕，

    不能好好道别。

    他伸手用手背替自己抹去眼泪，接着有一双有些冰冷的手捧住程浩枫的脸。

    薰衣捧着他的脸，半跪半坐在他面前，接着她向程浩枫靠近，低下头，最后吻上他的唇。

    她的唇有些冰冷，手也冰冰的，明明现在是夏天......

    程浩枫也回吻着她。

    他们两个都哭着，同样嚐到了眼泪的苦涩。

    他先退开，「薰衣，我把那首无名曲的最后一页交还给你，好吗？」

    薰衣摇摇头，接着往程浩枫的胸膛靠了上去，「放在你那里吧，我们随时要再找回彼此。」

    「好，那就这样吧。记得，不要一直叹气，要笑，心才会好好的......」他再也无法控制他的眼泪了。

    「你讲过一次了。」

    程浩枫还是逼自己露出微笑面对她，「薰衣，再见。」

    「再见，程浩枫。」

    薰衣回到教室后，她走到向筠的座位旁。

    「向筠。」

    「有什么事吗？」她抬起头从座位上看着她。

    「再见。」

    向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接着缓慢说道：「......薰衣，勇敢一点。」似乎明白薰衣背后的意思了。

    薰衣开心的笑了，眼泪也同时落了下来，「我知道，谢谢你，向筠。」

    「再见，薰衣。」

    那天过后，薰衣办理了休学，也辞掉了在等待爱咖啡馆的打工工作，再也没去过那里，有时程浩枫总是趴在吧台前看着旁边空空的位置，想像着薰衣现在就在他的身边。

    他泡着客人点的咖啡，她就坐在吧台前练习她的英文，这里有太多回忆，程浩枫又怎么捨得离开有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呢？

    有时他站在外面浇花，就一直看着那些薰衣草了……

    「kevin，花会被你浇死。」小雨走到他身边。

    程浩枫这是才回过神并赶紧将水关上，「对不起。万一真的被我浇死那该怎么办？」说完后他自嘲的笑了笑。

    「你还好吧？」小雨知道自从薰衣草离开后，kevin这孩子就老是精神不集中，也不常笑了，就算笑了也没比从前的阳光、亮眼。

    程浩枫叹气，「老实说，我不太好，非常不好。」

    「等待的感觉是很痛苦的。」

    程浩枫蹲下身看着眼前的薰衣草，感伤的：「替薰衣草浇水，才能让她继续绽放、继续美丽着......这话我曾经对薰衣说过，我说我会一直在她身后的，然而现在的我确没有做到，无法陪在她身边。」

    「这不是你的错。」小雨看着远方说。

    「薰衣就这样，直接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我终于能体会小雨你当时的心情了。」程浩枫伸手轻抚着那些薰衣草。

    「kevin，她是直接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而薰衣，她还有希望，我们的心情是不同的。」小雨双手插口袋。

    「小雨，在你女朋友过世后，你是怎么样整理心情的？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女朋友很喜欢你的咖啡吗？那在她死后你又是如何面对咖啡的？」程浩程拋出了一大堆问题。

    「我并不会尝试忘记她，想她的时候就让自己尽情的想她，总有一天，会不再想的。」小雨轻松的回答。「不要觉得自己想她是错误的，因为爱她，所以才会想念她。」

    「被你说得好像很轻松......」程浩程嘟起嘴抱怨。

    「总有一天，你爱的薰衣草会回来的。因为等待爱咖啡馆有神奇的魔法。」小雨微笑着。

    「什么魔法？」他抬头看着小雨。

    「让两颗相爱的心重新相聚的魔法。」

    程浩枫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薰衣草花田，「我会在这里等待她回来的。」

    □

    希澈帮忙薰衣把行李搬出家中放到车上，接着又走回了屋子内。「薰衣，准备好了吗？」

    「哥，如果真的我消失了，那些我的东西就全部捐出去吧，都不要留下。」薰衣环顾着她的房间。

    希澈伸手叩了一下薰衣的额头，「不会有那种事的，想太多。」故作轻松，但其实他也很害怕。

    amy姨也上前拥住薰衣，「我的小宝贝，一定要好好的。」

    薰衣点头，也抱住她，「我会的，帮我好好照顾爸爸，好吗？」

    「好。」

    为什么这剧情会如此的沉重？

    薰衣站在家里的大门口前，「爸，再见。」

    沛晴家一间公寓，阳台外种满了许多花花草草，甚至是一进家门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房子内的装潢跟家具都佈置的非常温馨。

    房子是用租的，因为沛晴还是会回欧洲，她说她会带着薰衣回欧洲。

    「薰衣。」沛晴敞开双臂。

    「妈。」薰衣也走上前抱住她。

    沛晴摸着她的头，「你就在这里好好静养吧。」

    希澈也放下行李箱走向前抱住她们，「我爱你们。」

    □

    程浩枫从书包钥匙准备要打开家门，发现程爸已经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恭喜你了，老师，kevin重新开始拉琴了。

    应该是程爸的外国朋友，讲国文时会有重重的外国腔。

    ——他能重新拿起小提琴我是真的很开心，但是他未来想要做什么我是不会管的，我只希望他开心就好。

    ——vivian老师也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最近很多演奏家又开始演奏vivian老师的曲子，我也都去听过，但是都没有特别的感觉。

    ——是啊……要将vivian的曲子演奏到深入听眾们的心是很难的。想当年，她好像真的被音乐给束缚住了，才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无法再弹琴，之后自杀，幸好浩枫没有被音乐束缚。

    ——老师您有打算让kevin回到音乐界来吗？茱莉亚先修班的教授似乎还在等待kevin呢，他们都希望他可以过去。

    ——这点就看浩枫了，我希望他做他自己，跳脱世界给他的框架。毕竟，喜欢音乐不一定要走音乐、父母是音乐家也不一定要跟随父母的脚步，梦想是自己的，正因为如此，梦想才得以可贵。

    程浩枫走进家中，「爸，我回来了。」

    客厅内果然多了一位外国人。

    「你回来啦。」程爸露出慈父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他转身面向那位客人，「很抱歉，我不打算去茱莉亚，我决定留在台湾读书。」

    留在台湾，是为了他所追寻的。

    留在台湾，是为了寻找他真正想要的。

    留在台湾，也是一种等待。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薰衣的状况确实越来越糟糕，脸色越来越差，而她自己也知道。

    她很想念程浩枫，想到心都快碎了。

    她慢慢从书桌上抬起头来，阳光从玻璃窗撒落到她身上，她缓慢呼吸着。最近薰衣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只要一躺下或趴下就会睡死了，完全没有精神。

    吃饭时也没什么胃口，看着桌上的饭菜她反而会有一股反胃感。

    「薰衣，可以帮mama去厨房拿一下盘子吗？」沛晴站在餐桌旁准备餐具。

    「好。」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薰衣发现她跟沛晴有好多相同的地方，喜欢的东西、相同的习惯动作、一样的想法，说真的，她跟沛晴相处的确实很好、很幸福。

    她走到橱柜前伸手拿了盘子，但手却突然使不出力，结果盘子就这样硬生生的摔裂在地板上。

    薰衣低头看着碎在自己脚边的玻璃，也看着自己正在发抖的手。

    沛晴一听到声音马上衝进厨房，「薰衣！发生什么事了？」结果一进到厨房就发现地板都是碎玻璃以及怔在原地默默掉眼泪的薰衣。

    「妈，对不起......」她低着头说。

    沛晴越过玻璃走过去抱住薰衣，「没事，没事的。」

    「妈，我怪怪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了……」她哭着。

    种种状况都在告诉薰衣她离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死神找上门。

    现在是时常无力？那么以后呢？

    几天过后，薰衣果然昏倒在自己的房间，她手中还握着程浩枫送给她的那束薰衣草乾燥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