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金色（上）
当狄维恩被告知小女孩要继续留在岛上学魔法的时候，他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在他的潜意识里，伊冯永远不会离开这里，不会离开龙岛，不会离开龙。被龙带走后意味着以后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和人类彻底划清界限了。他当然不介意给小女孩当保姆，这可是光荣的职责，他早就准备上岗了。如果以后小女孩长大变成大女孩看中了哪个三生有幸的野男人，也不是不能把他抓来入赘…… 送走白人鱼的那天晚上，王忽然吩咐他去置办一处庄园。起初狄维恩还没反应过来，问它要多大的庄园，在哪置办，什么时候要建好。龙居然答不上来，它好像压根没想过这些，它的想法截止到“置办庄园”就结束了，剩下的事情全然没有考虑过。 狄维恩问：“给谁置办的，伊冯吗？” 龙看了他一眼，他顿时就懂了，一个好奴才的本领就是任何时候收到主人的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您要让她离开这座岛吗？是您的意思，还是她的想法？” 龙还是没说话，它看上去有点恍惚。狄维恩小心翼翼地劝说，“我觉得您还是去问问她吧？您看上去也没有拿定主意。” “不用，我知道她一直想离开这里。” 龙的语气很强硬，它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去下达命令，强硬往往意味着迟疑。 “她只是想出去玩，不代表她真的要离开呀。”狄维恩据理力争，“您是不是误解了？” “没有。”龙斩钉截铁地回答。 狄维恩心里呵呵冷笑，王果然嘴硬，嘴上说知道她要离开，还装模作样地要置办庄园，可它看上去根本不敢当面问她是想离开还是留下。 他心里疯狂嘀咕，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相当不悦。 “不论如何，我觉得您还是问问为好。”狄维恩真诚地建议。 他不懂为什么事态急转直下了，明明前几天还其乐融融，没理由今天就各奔东西，他们明明没有吵架。 问没问不知道，但结果皆大欢喜——没有庄园了，但是要买新衣服新鞋子新帽子。 狄维恩从来没有对这种贴身女仆般的差事这么满意过，他兴高采烈地出门，他要去阿米特隆给小女孩订制全新的冬季衣裙。虽然今年还没入冬，但衣服总得提前买好。 龙看上去也挺高兴的，它的话比前几天更多了，还时不时抽动一下尾巴。 “你看上去很高兴。” 它的语调懒洋洋的，大有一副要调侃他的架势。狄维恩睨它一眼，心说您不也是吗，但他没跟它顶嘴，因为他的确很高兴。 “当然啦，我一直希望伊冯能留下。对于我们这些活了太久的动物来说，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孩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我都老得可以做她祖宗的祖宗了，什么都经历过了，对这个世界早就失去兴趣了，就差养个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了。更何况是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呢？” 他说得眉飞色舞，把手里的清单抖得哗啦啦响，上面是从阿米特隆西华街道最好的裁缝店里拿来的订购单，龙听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错了，是你给她养老送终。” 狄维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哦了一声，站在那里，木着脸，仿佛听到了什么很不好的消息。龙不动声色，它说的是实话，但很明显，他们都觉得这句实话不太好听。 他们都知道，那是一朵鲜活又短命的小花，不管怎么悉心呵护，到了冬天都会凋零。 “算了算了，给孩子买东西去。我明天回来。”狄维恩嘟囔。他从石头上跳下去，背手溜达着离开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气温宜人，就是风有点大，卷得草屑尘土飞扬，吹得衣摆猎猎地响。小朋友一早又消失了，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玩偶满地，此时她大概又爬到山上去看海潮了。 狄维恩出了山洞，直奔悬崖，找孩子已经成了他的看家本领。伊冯果然坐在悬崖最高的地方，一条腿垂在悬崖边，另一条腿曲起踩着石面，她把下巴压在膝盖上，双臂抱着自己的腿，一副看遍世事、看透生死的模样。 狄维恩心里抽动一下，他熟悉这个姿势，他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海岛的悬崖上，偷偷练习魔法。但那时候脚下不是怒潮，也不是沙滩，是奥芬多恩的城市，夜间灯火辉煌，沸反盈天，藏匿在黑暗中的白塔高耸，这是一座不会休眠的岛。 他缓缓朝伊冯走去，伊冯已经发现他了，但没有回头。 “你在想什么呢？”他在她背后坐下。 “你猜。” “我猜你想从这里飞下去。”狄维恩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因为伊冯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那个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因为我每次坐在这样的地方时，就是这么想的，我想从这里一跃而下，在我掉进大海前张开翅膀，我在海面上自由地滑翔，烈风从我身侧穿行，我可以尽情地享受海风和自由，我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听上去很棒啊。”伊冯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飞行经验，在龙背上的，“风会很舒服吗？” “肯定不舒服，在高速飞行时，风一定又冷又大，吹得你睁不开眼睛。但是这才是飞行的乐趣啊，顶着飓风冲上高空，再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跌落——掉下来也不可怕，只要在落地前重新飞起来就行，但跌落的过程中，失重感会非常刺激，让你忍不住尖叫欢呼。” 他说得眉飞色舞，伊冯也心动了，她每次坐在龙身上飞行的时候，它都用空间魔法把寒风隔绝了，所以她坐在龙背上的时候其实颇为闲适，偶尔有轻微的超重或失重感，龙飞行的时候甚至没有马车的颠簸，除了最开始几次飞行，她感到新鲜刺激，后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原来这不是真正的飞行，没有狂风和寒流的飞行是不完整的，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试狄维恩说的那种飞行了。 “你猜错了。”狄维恩被迎头泼了一桶冷水，伊冯如实回答，“我只是来这里看海。” “好吧。”狄维恩灰头土脸，“那你看海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条人鱼。”她板着脸，“我在想它现在游到哪里去了。” 狄维恩使劲抠了抠脑袋，又出现了，这种伊冯式的幻想。他们都知道白人鱼已经死了，尸体被海浪带走了，但她还是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仿佛在固执地拒绝现实。 但是没办法，孩子的每一句话都应该得到大人认真的回应。 “白人鱼遍布伊登斯海域，迪根伏龙也有，但是冰冷的海域里，你很难见到它们的影子。虽然它们比普通的人鱼耐寒，但是它们需要繁衍。尼维斯海对它们来说不适合久居，而且尼维斯海里有更大的怪兽啦，它们也不敢过去。” 伊冯歪过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副很乖的模样。 “你去过尼维斯海？” “唔，不能算去过尼维斯海吧，但我去过那附近的地方。”狄维恩说，“那边很冷，缺乏日照，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下雪。”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小女孩，她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学火魔法？” 狄维恩悠闲道：“别着急啊，我这几天仔细想了这件事，你的魔法课程要暂停一下了，你这副小身板太脆弱了，没法承受咒文带来的冲击，不利于你学魔法，你得先抓紧变高变强壮。从明天开始，我会教你点别的。” 伊冯表情有点难看，船上痛苦的记忆又复苏了，“锻炼身体？” 狄维恩故作神秘，“教你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任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一把剑一把刀，需要反复打磨，需要千锤百炼，而人生没有定格的形态，所以磨练也伴随一生，永无休止——这是狄维恩的至理名言。 狄维恩计划的第一步，跑步。锻炼身体从每天绕着碎石王座跑五圈开始。 修习魔法的事情彻底扔到一边，伊冯的任务就是跑圈。第一天她没跑下来，一圈都够她瘫上半天了，她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气，问能不能用魔法。狄维恩就蹲在石碓上面，目光悠远，轻描淡写地说“不”。 “跑不动的时候你可以走路，但不能用魔法。” 伊冯只得迈着沉重的步伐，绕着石山一遍又一遍奔跑。 狄维恩在她身后无情地鞭笞，“如果你只想着用魔法解决问题，那你和那些端着书本、照着咒文念的三流魔法师没有区别。” 终于跑完最后一圈了，伊冯躺在地上双目空虚地望着洞顶，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即将入土为安。这时候狄维恩走了过来，把她从地上一把提起来，一脸的冷酷无情：“起来挥刀！挥一百下。” 伊冯不知道他从哪搞来一个木人，放在石山下，让她对着它练劈砍，这一幕太可笑了，这是龙的王座，王座下理应是俯首称臣的群龙，而不是木屑乱飞的假人。但是龙毫无异议，它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居高临下，但不是来接见臣民的，它是来看戏的。 它的目光追着伊冯，伊冯跑到哪儿它就看到哪儿，伊冯怒斥它无聊的时候，它也只是晃了晃尾巴，看上去颇有些幸灾乐祸。 伊冯有理由怀疑狄维恩只是打着“磨练自我提升自我”的旗号，实则是为了“把无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娱乐当中”……因为他笑得实在是太得意太欠打了，说得好听叫大仇得报说得难听叫小人得志。 晚上伊冯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全身上下只有两片嘴能动，几乎是沾床就睡，但是第二天她又被狄维恩薅下床。 她的大声抱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狄维恩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龙也不会救她，它对狄维恩的理念非常赞同，这一人一龙很少在同一件事情上意见高度一致。伊冯只能乖乖被拎走。 也不是只遭罪不给糖，在伊冯泄气的时候，狄维恩就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颗糖，直接塞到她嘴里。 伊冯没法抗拒，只能含着糖继续跑步。她其实不喜欢橘子味，太酸了。 狄维恩有时候也会在她面前展示出一些厉害的魔法，告诉她这其实是她已经学会的魔法，只是以她现在的体能无法完成，只要她能坚持下来，她就可以做到和他一样的事情。然后用老巫婆的语气反复问她，想不想学？想不想学？想不想变得这么厉害？ 伊冯满怀恨意地点头，目光里饱含杀气。 狄维恩非常满意，大手一挥，“那就继续！今天挥两百次刀。” 伊冯不懂为什么狄维恩这么执着于体术，有了魔法还不够吗？ 狄维恩两手一拍，说很简单的道理啊，让你学打架不是为了让你主动去找人挑事儿的，而是如果有一天有一群不讲道理的人要打你，你的魔法又没有人家厉害，你总不能站着让人打。伊冯一下子就说不出反驳的话了，杵在原地脸色苍白，狄维恩一看心说有戏有戏，又补上致命的一句。 “退一万步讲，如果你被人打了，你不能一下就被打死吧，起码要撑到我们来救你。” 至此，伊冯说不出反对的字眼了。狄维恩一句话就说中了她心中最恐惧的东西，她再清楚不过，魔法对她来说反而不是困难的事情，相比之下，懦弱才是更致命的。 “相信我，虽然现在对你来说可能很艰难。”狄维恩神秘一笑，“当你真正学会那些技巧后，你会迷恋上这种感觉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终于有一天早上，狄维恩没有逼伊冯跑步，他把她带到平野上。伊冯心里七上八下，一边庆幸自己不用锻炼了，一边害怕他想出什么更变态的法子来折磨自己。 狄维恩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头，在手里掂了掂，递给伊冯。伊冯不明所以地接过。 狄维恩说：“你看看这个石头你能扔多远，在不用魔法的条件下。” 同样的事情在海上早就做过了，伊冯调动全身力气，奋力一掷，石子破风发出凌厉的声音，迅速飞了出去。 石头飞得很快飞远，但半路调转了方向，朝着草地一头栽落。 狄维恩眯起眼睛，估摸了一下距离，说：“很不错嘛，比你之前扔的起码翻了个倍，看来这段时间里咱们训练成果显著啊！” “真的吗？”虽然伊冯很讨厌锻炼，但是这种夸赞的话还是很悦耳的，她面露喜色。 “当然啊。因为你现在会风魔法了，虽然你在扔的时候没有使用咒文，但是你的身体会自然地调用魔力。这就好比阿米特隆那些又拽又臭屁的幼龄贵族小姐，她们自称是‘花仙’，因为不论她们走到那里，都会留下花香。但事实上，她们只是坚持用带花香的热水冲洗身体，时间长了，她们的头发和身体自然而然就散发出那种味道了，人类天生是不会散发出花香的，对不对？同样的道理，你的身体一直浸泡在有魔力的环境里，久而久之你的身体机理也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强劲。你发力扔出石头的时候，身体里的魔力会自然调用，哪怕你不吟咒，魔力也会自然调动。” 伊冯听得面无表情，她对狄维恩用贵族小姐做比喻无话可说，狄维恩在阿米特隆这段时间里，显然增加了许多无关紧要的阅历。 狄维恩也捡起一个石头，随手扔了出去。伊冯是用尽全力扔出去的，可他就像是把写错的废纸团扔走一般轻松，石头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在视野的尽头消失了。 他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没有用瞬移魔法哦，我扔出去的时候它是不是就像飞走了？现在到提问环节！” 伊冯冲他翻了个白眼，狄维恩教她的时候，喜欢装模作样地提些问题，美其名曰引发学习兴趣。但伊冯怀疑他其实是想体验一下当老师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巡视四方，把学生的心情捏在手里。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读书很差的坏学生，上课不专心听讲，被老师点名提问，他答不上来的时候一定羞愧难当，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用同样的方法去折磨别人…… “问题很简单，为什么我扔得比你远？” 伊冯愣了一下，迟疑着说：“因为你力气比我大，而且你的身体自动调用的魔力更多。” “差不多正确吧，但是可以再全面一些。”狄维恩点头，“三个原因。第一，我拥有是成年男性的躯体，其他因素都相同的条件下，男性的身体一般来说比女性更强壮，这体现在体格、力气、速度等各方面。所以以后如果你在面对一个男性对手时，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尽量规避和他在力量方面的比拼，硬刚不如取巧。” 伊冯点头。 “第二点你答对了，我的魔力基底比你丰厚许多。我学魔法的时间比你长，用的多，身体更容易调用魔力，这意味着，哪怕我是个和你一样高一样瘦小的女孩，我扔的也比你远，因为我对魔法的共鸣程度高于你，我的身体会自动调用风魔法，哪怕我并没有吟咒。至于第三个原因嘛……我有龙血。”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诡秘起来。 伊冯惊呆了，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大喊大叫起来，她强忍激动，“龙血？” “瞧你无知的样子！”狄维恩哼哼，“字面意思，就是龙类的血。龙血和人类的血完全不同，颜色不同，成分不同，温度也不同。龙的血是金红色的，许多次生种血液也是金红色的，这是龙的血统象征。事实证明，龙血可以极大限度强化rou体，延展人的寿命，同时让人拥有不可思议的愈合能力。只要有了龙血，哪怕我什么魔法都不会，比你还矮小，我依旧可以扔的比你远。龙血的力量是绝对的，每一滴龙血里都蕴含着霸道的魔力奔流，它和精灵人鱼矮人什么的完全不一样。” 伊冯如他所愿露出了惊羡的目光。 “你的龙血是……它给你的吗？”伊冯中间顿了一下，她突然想不出合适的指代词了，她不知道黑龙的名字，她只知道它是一头黑色的龙，人类的故事里它就叫“黑龙”，在白精灵口中它的冠位是“神降”，他们把它视作神。但不论是人类还是经历，他们竟然不约而同，从未称呼过黑龙的名字。 “是啊，王授予了我龙血，我是第一个得到黑龙龙血的人类。” 伊冯的好奇心被挑起了，“你是怎么得到龙血的？” “让我想想从哪说起好呢？”狄维恩露出“这就说来话长了”的表情，“难得你这段时间表现这么好，就给你讲讲故事……从奥芬多恩被灭国说起吧，红龙把奥芬多恩拆得四分五裂，把岛沉了下去。奥芬多恩是一个岛国，但是它和伊登斯的人鱼岛不一样，它其实是一座由大陆延伸出的岛，在海水下它和大陆依旧连在一块儿。但是红龙的空间魔法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它举起红色的双翼，发出比惊雷还要响的咆哮，大地在魔法的光辉中自行分裂成无数的碎块，就像你用刀切碎的牛排。” 没有人为这个比喻露出笑容。 “它把岛击碎了，在大海中造出了巨大的旋涡，海浪吞噬了奥芬多恩的子民和土地，只有很少的人幸存下来，我就是其中之一。我逃出来后一直在追寻红龙，有人告诉我红龙已经被黑龙杀了，但我不信，我要亲眼看到它的尸体才能放下心。” 讲到这里时，狄维恩突然面目发狠，伊冯不由得一惊，她记得狄维恩是活了一千年的老鬼，亡国的仇恨似乎烟消云散了，但此时看来绝非如此。他用力握住左手，紧紧攥成拳，仿佛那只红龙就握在他的掌心里，他要碾碎它。 “离开奥芬多恩后，我一直找一直找，从迪根伏龙到阿斯托尼亚，再到绿石……我不记得我走了多久了，然后我就看到了王……它坐在被火焚烧的高山上，沐浴在自己的火焰中，红龙的尸体在山脚下四分五裂，就和奥芬多恩的土地一样。它的一只龙翼被撕了下来，另一边也支离破碎，它的龙身开膛破肚，绿色的草地被它的血液侵蚀成金色的焦土。可即便如此，那些伤口还在不停愈合，实在太恐怖了，那头龙它没有彻底死去，它的龙身居然能自动修复伤口！但更可怕的是龙焰，龙焰让伤口无法愈合，金红色的血液被烧成金色的颗粒，从它的尸首里飘出来，飞得到处都是……我说不出来，那个画面无法描述，但直到今天我都无法忘记。我被那一幕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发现了我，问要不要做它的仆人。”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平息翻涌的情绪。 “你答应了？”伊冯满眼期待。 “不，我拒绝了。”狄维恩轻声说，“那会儿我恨透了龙类，制裁之红龙是黑龙的附臣，虽然它在人类眼中是一位君王，但回到了龙的地盘，它只能乖乖的趴在黑龙的王座下。那时候我才十八岁，不知天高地厚，我生日前，父亲说要为我打造一把最好的龙骨武器，作为我的成人礼，可是我的十八岁成人礼是在荒漠中度过的，那会儿父亲早就死了……总之我被恨意冲昏了头脑，我拔刀冲了上去。” 伊冯激动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被弹飞了，王见我这么不上道，掉头走了。讲完了。” 故事结束得也太突然了，伊冯呆住了，“讲完啦？” “讲完啦！你还想要什么故事？难不成我会扑上去抱住王的大腿说求求你收了我吗？拜托，那会儿我才十八岁，压根不服管！”狄维恩撇撇嘴，“况且，一旦受了龙血，外貌就不会变了，也不会随便死去。你看我难道像十八岁吗？” 伊冯拧住眉头，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彬彬有礼，“再大一点吧，二十多岁。” “哇，你猜得八九不离十嘛！”狄维恩一边鼓掌一边做鬼脸，“我就说嘛，施瓦特兹人就是显年轻！” “那你最后是怎么得到龙血的？” “这个是你要认真表现才能阅读的支线哦……” 伊冯还有问题想问，“那龙鳞……”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刚才的故事只是奖励你这段时间表现良好。”狄维恩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他中气十足，瞪眼叉腰，“咱们可是来锻炼身体的！你该继续了，跑完才能听到后面的故事！” 他话音未落，伊冯撒腿就跑。 狄维恩发出得意的笑声，为自己成功的教育方式感到无比自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伊冯都还是心思单纯的小朋友，当然不懂大人的jian猾。身后传来羽翼鼓风的声音，脚下的土地颤动起来，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一定是龙，它今天又来看伊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