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火石（4）
店门开了又关，清脆的叮咚声在身后消散，伊冯心满意足地提着她离家后的第一份消费品。 她非常满意这把刀，这把刀也正好是可以售卖给未成年的触媒，事情毫无波折地就解决了，顺利的进展总是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霍德尔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从她去买刀开始就不吭声了。但是伊冯暂时顾不上那么多，她抱着刀，走着走着忍不住开始蹦蹦跳跳。 她自己的刀还留在床头，狄维恩不让她带，那把刀太贵重，不合适带出去。 “去年年底，院长离开学院，去了一趟北方，他是去见你吗？” “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伊冯警惕地回过头，两个人只差一肩的距离，她不得不抬头，才能看到霍德尔的眼睛。 “没有关系。”霍德尔说，“只是好奇。” “是啊，他去了圣梅西亚，劝我爸爸mama把我送来这里读书。”她抓着刀背过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刀鞘，努力回想狄维恩先前交代的，“路温先生很诚恳，所以爸爸mama同意了。” “你父母都是魔法师？” “不是，家里做生意。” “那一定是大生意。”霍德尔语气平淡。 “为什么这么说？” “你花钱的方式看上去像洒水。”霍德尔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把触媒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可你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以呢？”伊冯面不改色。 “所以你爸爸mama一定很宠爱你。” “是的……他们很爱我。”伊冯扭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落寞，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阳光落在她的脖子上，后颈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发光，金色的碎发贴着皮肤，显得十分柔软。圣梅西亚人不应该有这样的金发，她的父母其中一方出身应该来自更北的国度。近期龙类异动频繁，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座在死亡中沉寂的国度——拉维纳吉。 霍德尔很快移开了视线。 “学生一个月可以离开这里两次，第三次要额外递交申请，所以你每个月可以见到他们三次。”霍德尔平静地说，“时间会比你想象中过得快。”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来看我。”伊冯小声说，“我只要能出去买衣服就满足了。” “你很喜欢购物？” “当然，会有谁不喜欢吗？” “你可以来镇上买，应该有挺多女孩子喜欢的店铺。”霍德尔随手指了几家店，伊冯看了过去，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 他们跟在学生的人群中，穿过整个红鳞镇，距离那座城堡般的白金色建筑越来越近。火石学院的新生的确很少，因为没有穿院服，所以格外引人注目，一路上伊冯被至少问过五次，还有人想问她在哪个宿舍，但是被霍德尔接走了话头。 他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去了高学部。伊冯大概猜到是路温先生的授意，所以也避之不谈。 据霍德尔说，火石学院曾经是魔法院最大的研究院之一，学院保留了研究所的老建筑，翻新改成图书馆和魔物课的授课场所，外面的新楼则都由卡神托的皇室拨款构建。不仅是学院建筑，学生就读期间的支出开销也由皇室赞助大头。作为火石学院背后最大的投资者，皇室要求学院每年向卡神托输入最优秀的魔法师，其中有一部分会成为皇室专用的魔法师顾问。学生为了竞争去卡神托的名额，铆足了劲读书。 伊冯不解，“为什么大家毕业后都想去卡神托？” “不是所有人。”霍德尔说，“但的确很多学生毕业后都愿意去卡神托，那里的氛围很适合魔法师。” “别的国家呢？”伊冯皱眉，“我记得周围还有几个国家呀。” 霍德尔给出了简洁有力的答案，“卡神托有龙。很多。” “龙？”伊冯瞪大了眼睛。 “是的，学院里养的的龙有不少都从卡神托送来的，每年为了配合学院外出调查龙类，卡神托花了很大的价钱。”说到这里的时候，霍德尔似乎笑了一下，“所以，哪怕院长不是很喜欢卡神托皇室，但看在龙的份上也愿意配合他们，满足他们的要求。” “我们上课会见到龙？”伊冯差点蹦了起来。 “会经常见到。” 他们从两座高塔中间迈入学院，在日光下，白塔如矗立的雪峰，金辉和白砖融为一体，几乎失去了轮廓。 霍德尔指了指头顶，“这两座塔是瞭望塔，爬上去可以看见学院外，还可以看见山谷间的龙。” 一听到龙，伊冯掉头就走，霍德尔眼疾手快，把她捉了回来。 “不是现在，开学后有的是机会。” 他们跟在学生当中，穿过长长的白廊石阶，在高大的石雕和建筑群中，伊冯一直东张西望，转得脖子都酸了，只能呲牙咧嘴地揉着脖子。 她一直渴望去很远的地方看这个世界，但人类的造工不比大自然的成就逊色，伊冯站在台阶上回望身后，群山像收敛的龙翼包裹着这片谷地，河流寂静地匍匐在绿地上。湖泊后方静坐的主楼最为宏伟，身后的群楼整齐排列，中间的草地上坐着看书的学生，粉色的树群正值花季，树枝上千花万花齐开，压得枝头摇晃。 粉色的花在白金色的建筑群中穿飞，被魔法cao纵的风描绘出它们的轨迹，在天上旋转绽放。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伊冯指着那些粉色的花。 “樱花。”霍德尔吐出一个陌生的词汇，“这是远东才有的花，院长亲自带回树苗，把它们种在这里。” “他是不是想家了？”伊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残破的花瓣，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霍德尔不赞成也没有反对，“他每年都会回去。” 学生的人群穿过花树和教学楼，绕过长廊，在一个岔口开始分道而行。一个简陋的栅栏隔开了道路，路牌上分开七个箭头，每个箭头上都写着一个很长的词，霍德尔指了指右边，“高学部的宿舍在这边。” 伊冯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路，有点局促，“我不记得路了。” 霍德尔走在前面，“这几天你要去哪儿，我可以带你去。” “你真好。”伊冯笑了。 霍德尔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在皱眉。 “院长临走前嘱托我照看你，你要谢谢院长。” “你和院长都真好。”伊冯从善如流。 霍德尔摇了摇头。 “高学部有两个宿舍，瑞德莱西和艾文德，名字取自两个伟大的魔法师。我们习惯简称他们为红楼和白楼，白楼比较老，红楼是新盖的，全都是单人单间。”霍德尔指着远处的一座浅灰的建筑，“你住红楼。” “哇哦。”伊冯站在坡下，抬头看着她未来的住所，唯有惊叹，“但是为什么金色的楼要叫红楼？” 霍德尔终于笑了起来，“因为是瑞德莱西。”他没有回头，但是伊冯听到了他的笑声，她也笑了。 红楼在山道最里面，左侧和背面都靠山，白楼在靠下的位置，只有背后靠着山坡。 “他们还有什么区别吗？” 霍德尔顿了顿，“红楼的住宿费更贵。” 伊冯乐了，“原来是这样。你住哪？” “红楼。高学部的两个宿舍都是男女混住。” 霍德尔带着她往山上走，伊冯终于感到腿酸了，她今天穿着这双鞋走了一整天的路，脚后跟不堪重负地发出抗议。但她又不愿意停下，如果在这里停下来脚步，不就证明她前面说的话都成了大话……她的步子越迈越小，渐渐落在了后面。 “嘿，霍德尔！你回来了？” 从上方飘下来欢快的招呼声，伊冯抬起头，一个男生正往下走，看上去也是住在红楼的学生。他的穿着和霍德尔一样，黑色长袍，但是这个男生的小臂处用护腕束了起来。 “嗨渡鸦。”霍德尔抬起手。 叫渡鸦的男生和他微笑击掌，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很不错，因为这是伊冯第一次见到霍德尔主动与其他人互动，一路上所有跟霍德尔打招呼的人都只得到了一个冷淡疏离的问候。 渡鸦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伊冯身上。 “哇。”他低叹一声。 伊冯站定，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一点。 渡鸦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嗨，我叫渡鸦，渡鸦·波门尼亚。” “呃……伊冯·格罗里亚。”伊冯艰难地和他握手，“你好，我是新生。” “欢迎你！”渡鸦十分热情，“你是我见过年纪最小的高学部新生了。” “我要带她先入住。” 霍德尔走过来，他低下头，看着伊冯的鞋。两个人很快地对视了一眼，伊冯在霍德尔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她不想让自己之前说的话看上去很蠢，所以板着脸移开了目光。 “原来三楼那个空房间是给她留的吗？”渡鸦恍然大悟，“快去吧，我正准备去吃饭，要等你们一起吗？” 霍德尔用目光询问伊冯。 “噢，好呀！当然好。”伊冯有点受宠若惊。 “那我们放下行李就来。”霍德尔朝伊冯伸出手，伊冯愣了一下，霍德尔言简意赅，“刀。” 伊冯挺直腰背，抓紧长刀，强硬地绕过他，“不，谢谢你！” 她冲到了霍德尔前面去，朝红楼大步流星地走去，背后传来渡鸦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