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迪根伏龙（1）
第十三章：迪根伏龙（1） Chapter 13: Degen fallen 黑蓝色的海面安静地起伏着，幽深的海水下埋藏着腐烂的遗骸。一身黄黑羽毛的莫比特龙如海鸟般成群飞掠，逐次降落在海边的礁石上，迟钝地四处张望着。 莫比特龙没有进化出更高级的血统，没有媲美人类的智力，只有低微的魔力。这些类鸟的低等次生种和鸟类几乎无异，只有一双后足和一对支撑在地的翼爪。它们的背部比起鸟类有更强健的肌rou，布满羽毛的双翼可以带动更重的躯干。 栖息的龙群忽然扑飞逃散，生物的本性让它们意识到，更危险更高级的同类在接近。 迪根伏龙，被魔法师们认为是魔法的起源地，世界上最负盛名也是最危险的海。辽阔的海域分隔了绿石和远东，在大海的中央、远离人类的地方，无数群龙盘旋，它们受到魔力吸引，这里是龙的归属地。 狄维恩站在礁石的最高点，这里的视野更加辽阔。 在起伏不断的海面下，藏着迪根伏龙的入口，还有沉睡一千年的古城遗骸。狄维恩的脸绷得死死的，四面八方的海潮都在怒吼，但似乎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黑龙环顾四周，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海浪似乎都有了灵性，此刻温顺地臣服在它的阴影下，和缓地飘荡开来。它低下头，靠近扑上礁石的浪沫，似乎是在辨别什么气味。 “这里是只有龙吗？”狄维恩感叹，“这附近很难再看见其他生物了。” “被魔力诱惑是龙的天性。” 黑龙缓缓抬起头，庞大的龙身像站起的巨人，狄维恩不知道它能看到多远的地方，在他的视野内，只有大海和不知死活还盘旋在天上的几只小龙。 “诱惑？听上去魔力像是一个脱光的扭腰摆臀的裸女，而龙类就是管控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性。”狄维恩耸耸肩。 它十分冷漠地瞥他一眼，眼神说不出是轻蔑还是愤怒。 “我说错了吗？”狄维恩摊摊手，一脸无辜，“小女孩现在不在这里呀。” 龙不再跟他说话了。狄维恩有点莫名，这一路它的话都格外的少，原本只是非常少，现在是惜字如金。狄维恩倒也习惯了，幸亏他有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天赋，让他们的沟通苟延残喘地进行下去，但是现在龙满脸写着“不想听你讲话”的冷漠和按压下去的烦躁。 狄维恩思来想去，只能姑且把这归结于口是心非的母亲见不到爱女的别扭，俗话说得好，娘想儿想断肠，儿想娘扁担长……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有一段时期良心会越来越少，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个世界比父母的臂弯更大，他们厌倦了和父母共处的日子，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家证明自己。 他非常理解地发出叹息。 黑龙对着海面缓缓张开双翼，就像掀动一座黑色的山。天海之间突然失去光芒，云层愈来愈黑，仿佛一场暴风雨将至。 无数金色粒子在空气中飞散，它们不是漫无目地飘散，而是逐渐凝聚成一道金色的光束。光束的一端不断延长，延长再延长，直到垂落到海面正上方，在海面轻轻一点。瞬间海浪开始逆流，金色的光束瞬间变成了剑，刺穿海面。被刺破的地方不断被金剑吞噬，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大海的中央呼啸着张开，变成一个旋涡。 狄维恩曾经见过这样的旋涡，就在奥芬多恩四分五裂的那一天。飓风从大海深处席卷，呼啸着冲破海面，那是空间魔法的作用，他不得不展开魔法来抵御这股力量。 大海的中央的黑洞还在不断扩张，深海的恶魔浮出水面，不断吞噬世间的光。 “这就是空间展开的极致吗？”狄维恩低声喃喃自语。 他花了几百上千年磨练的看门功夫，在真龙面前只是耍杂一样的小把戏。 不知过了多久，旋涡停了下来，幽深的海水环绕着通道，静静地旋转。 黑龙贴着海面飞了出去，狄维恩终于反应过来，眼疾手快跳上了它的尾巴。 靠近旋涡的时候，狄维恩终于感到了灭顶般的恐惧。通往地狱的入口被打开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下仿佛藏着狰狞的凶兽，在最深处等待着他们。黑龙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下去。 奥芬多恩的学者曾经猜测过，大海是曾经堕落的天空，迪根伏龙这片深海曾经是漂浮在云端的古城，狄维恩之前对这些毫无根据的玄说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老祖宗的话不可不信，旋涡远比他想象中更深，似乎没有尽头。恢复真身的黑龙几乎是笔直地坠落下去，大海深处卷动腥风，风压几乎要把狄维恩从龙尾上拽出去，一道看不见的逆向气流弹开了压力。 “来。” 声音在狄维恩脑海深处响起。 他一跃而起，移动到龙背正上方，几乎是同一瞬间，黑暗降临了。 不是深海里没有光的黑暗，是所有感官上的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失去了触觉嗅觉味觉，无法体验时间的流逝，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时间不知停止了多久，忽然间黑色的尽头被白色撕裂，整个世界变得光明，变形的万物像水流一样在世界里行走。 这不是狄维恩第一次体验这种虚无的黑白世界，恰恰相反，他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从他获得龙血的那一刻开始。 他举起双手，或者说，他以为自己举起了双手，指缝间有无数金色穿过，流淌过掌心、胸口、四肢。 那是魔力，魔力最初的形态，也是最完美的形态。 视野从无变得模糊，事物的轮廓在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就像是闭着眼睛做了一场梦。 狄维恩独自躺在水中，一半身体都被水淹没，只有口鼻和眼睛留在水面以上，潮湿的空气浸润着他的呼吸道。 刚刚他看到的金色魔流原来是从指缝流过的水，视野的尽头说不出是黑色还是金色，亦或是糅杂在一起，像是黑色的天幕透露出金色的光。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黑龙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遥望远处。 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狄维恩僵住了。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巨大的王城废墟沉立在金色的光柱前，又仿佛近若眼前。过去了一千年，这座废墟还残存旧时的光辉，人类曾经至高无上的荣耀被肢解成残骸，孤独地沉睡在海下，等待新时代的到临。 “奥芬多恩的废墟为什么在这里？”狄维恩的呼吸急促起来。 “当年这里被破界魔法打开了一个缺口，奥芬多恩的一部分沉了进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废墟后的三道光柱，光柱里仿佛有金色的液流在缓慢涌动，金色的光尘不断向外飘散，像是神伫立在世界的尽头。这个地方本应没有任何光线的，但是光柱散发出来的金光照亮了这里的每一寸角落，水面上金辉浮动。狄维恩看着自己的掌心，金色的粒子从他掌心穿过，漫无目的地飘向别处。 这里全都是魔力，充盈的魔力，有形的、无形的魔力。 他失去了声带的控制权，只能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问：“这里是……” “迪根伏龙。”龙的声音变得缥缈，“群龙的故乡。” “群龙曾经生活在……海底？”狄维恩有点发懵，“这里够你们飞吗？” “迪根伏龙是沉下来的，以前在天上。” 狄维恩愣了一下，“还真是在天上？” “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它提醒道，“我需要了解奥芬多恩的血统禁术。” 狄维恩又愣了，“我还以为那是您为了配合我才找的借口呢，原来您真的想知道。” “不管是次生种还是人类，魔法都会被血统局限，有的魔法不是轻易靠天赋就能学会的。但这几十年出现的特例越来越多了，只有奥芬多恩曾经有这样的记录。” “您刚刚说的破界魔法是指空间撕裂吗？”狄维恩突然意识到事情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您是说可以直接用空间魔法打开一条通往迪根伏龙的道路？” “是的。” “那红龙为什么要击沉奥芬多恩？它如果只是觊觎迪根伏龙内部的魔力，直接用魔法打通道路就可以了，压根不需要攻击奥芬多恩啊！”狄维恩激动起来。 “所以我需要知道血统禁术。”它冷冷道。 狄维恩抬头望向那座倾颓的旧城，的确是奥芬多恩的王城，当年红龙击沉整座岛后，似乎只有这一部分沉进了迪根伏龙。昔日最盛大的人类宫殿变成了今日的废墟，任何事物都逃脱不了极盛转衰的命运。 狄维恩朝那片废墟走去，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皇宫的围墙早已坍塌，奥芬多恩的皇宫和现在人类的皇宫不同，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铁塔。皇族们喜欢高而宏伟的建筑，皇室依照血缘亲疏住在不同的塔内，而在奥芬多恩，受到器重的家族会住在皇室的铁塔四周。 当时人们喜欢称呼奥芬多恩的皇室为黑塔皇室，他们一共建造了十座塔，三座属于皇室，七座属于豪门望族。 狄维恩还记得，小时候他们一家都住在宫里，因为父辈们大多都在皇宫里有要职，哥哥也要常去公主那里，皇室一直对他们家尤为礼重。 “我记得血统禁术的文件在公主那里。”狄维恩想了一下，“父亲和哥哥提到过，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偷听到了……其他的细节记不太清了。” 他翻过破碎的城墙，黑色的巨塔在迪根伏龙沉睡多年，似乎免于时间的侵蚀，周围的一切和红龙降临的那天看上去并没有多大区别。 “你父亲为什么会知道血统禁术？”它在他背后问。 狄维恩停下脚步，努力想了想。 “或许是国王告诉他的。”他有点痛苦地捏了捏眉头，“我记不清楚了。” 他隐约记得七座黑塔环绕在三座皇室黑塔的周围，要抵达公主曾经的住所，必须先经过外塔。有的塔倾斜地倚靠在山上，有的塔横在地上，拦住了去路，狄维恩试着绕过去，但是皇宫的通道被塔身堵死了，他又折返回来。 黑龙跟在他身后转了两圈，似乎失去了耐心。 “上来。”它说，“你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