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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关内侯爱语劝加餐 老郡公甘心自引分

    

五八、关内侯爱语劝加餐 老郡公甘心自引分



    北堂岑睡醒的时候,齐寅正在写谢表的最后一段。

    庄宗武皇帝第三子罪仆巽稽首再拜上书皇帝陛下,罪仆巽顿首死罪:永惟陛下圣德丰化,比隆前代,万言不足以仰度天高,实献下仆区区之情。临表悲猥,绝笔余哀,北望紫云,割切哀慕。罪仆巽长恶不悛,不容于死,上明德既远,厚恩又隆,虽欲救之,其将不能。巽哀怀切怛,酷痛甚痛,请死以成义。再拜顿首。

    大颗泪珠坠落书案,齐寅搁下笔,双手捂住脸,呼吸发颤,坐在案前无声地痛哭起来。大多数时候他都敬畏、抵触着父亲,可为何偏偏在此刻惦念起从前的好时光?人心何其难测,以前觉得温馨的回忆现在只觉得悲凉。旧日里行宫的景色淌过脑海,流水喑哑,缓起又缓落,将死之蝉在树梢大叫绝叫,轰隆隆的雷声熨过天灵。为何从前他不曾察觉那些日益显露的隐患和愈发深植的祸根?

    “锡林?”北堂岑嗓音有些沙哑,似是感觉到疼痛,略皱一皱眉,撑着身子往起挪了些,问道“你怎么了?”

    “家主。”齐寅缓缓撑起身,将谢表反扣案前,走到床榻边坐了,扶着家主的双臂,将脸埋进她怀里。想起先前面圣,多少后怕涌至心头,齐寅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他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眼泪夺眶而出,在绒毯上砸出一片水渍。

    “这是怎么了。”北堂岑笑着摸他后背,只当他是为自己担心,说“有点饿了。”

    “陛下赐了膳,一直等着传呢。”齐寅坐起身,用手背拭了下泪,转身平复心情,吩咐宫人传膳。他拾起懒架给家主垫在身后,让她倚着,又命人将小炕桌搬到榻上。“本来还没觉得残疾。”北堂岑将手搁在桌面上,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莫名拍了两下,感觉像斑儿小时候会做的事,不由乐出了声,又问道“锡林刚才写什么呢?”

    “陛下拿主意为家主医治腿疾,得上一份谢表吧?”齐寅眼也不眨地诓骗家主,笑着垂下脸道“若是让家主自己决定,不晓得要推到猴年马月。”

    “你说的倒是。若非子佩将我药翻了,见了华老,我还是要推辞的。”北堂岑往后靠了些,牵动伤口,略不适地哼了一声,却觉得稀奇,道“不过这回没什么感觉,这就好了么?”

    “听华老说,正常都是没感觉的。”齐寅从宫人手里接了汤勺。陛下赐食还不够,想起前几天晚膳用的鸽子汤很好,让再蒸一例,送来给家主泡饭吃。rou汤上蒙着一层金黄的油脂,热气都蒙在里头,齐寅搅动着汤勺吹气,家主眼巴巴地瞧着。

    长久卧床不好,容易肠胃积热、气机郁滞,再加上伤筋动骨导致气血阴亏,很不利于排泄。华老医娘将她每天的膳食给减了,改成两顿。肥腻、厚味的食物都不让吃,红rou帮助刀口恢复的不减,添了很多瓜果蔬菜和粗粮。中午人都吃饭去了,家主却没有午膳可以用,抱着个瓜啃了半天,还撕了虎贲军禁尉的半只鸡吃。表姐送了枇杷蜜来,她嘴闲着难过,一会儿含一口,仰卧在床上发呆。

    “饿了么?中午没吃正经的。”齐寅舀一勺米饭,在碗沿略压实些,浸了汤,碰碰自己的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喂到家主嘴边,说“试试烫不烫。”

    家主只嚼了两下就咽下去,吐出一口热气,点头说“烫的。”

    问她就跟没问一样,沉吟片刻,齐寅低头将鸽子汤上的油都撇去,问道“烫就吐出来,怎么还咽?等凉一凉。”

    “等不了,嘴急。”北堂岑伸手扽他袖子,说“快喂。要是你喂,我还能吃得慢点儿。自己吃早都没了。”

    “我动作不慢的。”齐寅被她说得一乐,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眶发热,将眼帘一垂,重复刚才的动作,舀一勺饭泡进汤里,徐徐道“而且华老医娘嘱咐了,你要吃慢点,多嚼。我知道你饿,但是身体比较重要。”勺子快到北堂岑唇边,她都把嘴张开了,锡林忽又把手一挪,问“你能每口嚼三十下吗?”

    “啊?”北堂岑看他认真的样子,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笑,只好说“不是让休养吗?怎么折腾人。”

    膳房送来的牛腩还在炉子里咕嘟着,宫人说加了药材,能滋补健身,强筋骨、祛风湿,佐以补气益胃的蘑菇,作为辅助的食疗,能预防腰膝酸痛、关节麻痹的问题。齐寅怕家主上火,只给她吃了半锅,又喝了碗乳酪杏仁粥。

    有主食下肚,北堂岑这才觉得终于踏实了,靠在榻上剥柑橘,没吃完半个,就说有点困了。她最近睡得都不好,药劲儿过去,腿开始疼,还不能趴着,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难过得要死。齐寅起身将小炕桌收了,又给她垫了两个枕头,让她能把上身侧过来。北堂岑还觉得不舒服,抱着小毯子将右腿伸出来晃悠两下,竹榻被她压得嘎吱嘎吱直响。“哎,锡林,我想起来。”北堂岑勾住齐寅的腰带,将他往身前拉了些,“昨天陛下赏了墨条,你一会儿带回去吧?我就看是到了年份,也挺黑,应该是烟料纯,漂洗得也净吧?我不晓得。”她顺势搂住了齐寅的腰,摩挲两把,说“上回你有块儿什么来着,忘了,搁在我书房里,斑儿跟金淙拿去玩了,我再补给你一块。”

    一听是陛下赏的,齐寅便愣住,眼泪又差点滚下来,不想让家主看见,一拧身扑进她怀里。这细条的身板,连点重量也无,北堂岑的手顺着他脊柱捋下来,叹道“真要好好吃饭了,锡林。你干脆跟着我一天两顿得了,我看你平时也吃不到两顿,这怎么能行?”

    他身上隐隐带着些窒息和沉重,北堂岑能感觉出来。尽管人人都说她迟钝——那也确实是事实,她经常后知后觉,也确想把脑子锻炼得灵光一点,可生性难移,谈何容易——但她对气场的感知总是格外敏锐,那是闻着战场上的风练出来的。

    屋内的光影丰沛柔和,北堂岑摸着齐寅那身石青滚边的锦袍,波折宛转,祥和周密。锡林在她怀里发抖,微凉的掌心贴在她的皮肤上,连鼻尖都湿冷。

    “兰芳卿娘和姜中令将你托付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你放心。”她柔声道“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是八风不动、固若金汤的,何况我是武将。人常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死在聚金山。当时我在想,或许就是今天了,或许我也要被逐渐消融的积雪带走了,如果那样就好了…可是没有。”

    铜漏咽咽水潺潺。晚天寒。罗袖斑,转忆同看,月明山外山。驰马报君屡多难,苦易满,泪难干。

    事皆前定且凭栏。残烟淡。夜深见,斗牛光焰,凤阁连霄汉。官家赐璧濯龙潭,白日短,劝加餐。

    齐寅跪坐在床边,抬起脸,安静地看着她。

    “事已至此,再是痛苦煎熬也无效用,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好好活着。”北堂岑将他的脸托在掌心,锡林的皮肤是如此细腻柔和,望上去色泽明快,实则相当单薄,“活到身高缩短,皮囊皱皴,活到发冠宽松,不胜簪笄。”烛火晃眼,她有些犯困。锡林于是愈发显得透薄晶莹,眼底泛泪,淡淡的琉璃掺杂些许粉红——那是他的唇,抿着让人看不懂的哀伤神情,水渍边沿模糊着,色若桃花,连颧骨与鼻尖都渐渐染上胭脂。

    “别再哭了,锡林。否则我总疑心我会失去你。”北堂岑给自己盖上小毯子,她还保留着幼时的习惯,要将边角都掖掖好才安心,“我睡一会儿,我困了。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去了。”齐寅在她利落的发际上摸,片刻不忍释手,趁着宫人不在,倾身把她吻了一吻。

    齐寅并不敢说他羞惭于自己的出身,但仍然,一想到父亲,他就心结沉重。家中嫌雪厚积,他的母父总在提起彼此时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厌弃与嫌恶,眉间紧蹙,屡屡迁就。那样的神情是他最怕在正度脸上瞧见的,所幸没有。他犹然记得从前父亲把他抱在膝头,说往后我们锡林要配的是个有德行的姎婦,顶天立地的女儿是好女儿,会心疼人的女儿也是好女儿。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父亲对他还是有一点爱的,只不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代价也颇为高昂。

    如果正度是个无德又凶暴的姎婦,那么他现在过得是怎样的日子?齐寅已经很久不去想这个问题了。征战沙场的武婦早在十七岁时就已然杀人如麻,亲族凋敝,幼子遗失,寡言少语的前夫离群索居,自甘孤零,齐寅很难不用自己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面对着这样一位底细不详、生平不为外人所知的朝堂新贵,父亲拿他投石问路,做了一场豪赌。

    更多的时候,正度跟他都没有什么话说,无非就是问问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她的话都跟表姐和小姜说完了,那些她真正关心的事,她从前的见闻与经历,她心底最隐秘的情绪,她何苦要告诉内宅的男眷?那是对牛弹琴,很没意思。齐寅知道自己根本就没那么重要,父亲只是想通过他了解正度的一点脾性,看她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看她是否贪财好色,是否有可乘之机。如果能为她招个女儿,那十分好,如果能拜得娘娘,替她有娠,那也不错。如果都不能,也就只好承认,这步棋走到这儿就彻底结束了。不算成,也不算败。就像他对父亲的感情,尽管复杂异常,也只能一举投入黑暗,再不会、也不需要有回应。

    “侯夫婿。”增喜观门口的世夫见轿撵中的是齐寅,俯身参拜,退至一旁。齐寅深吸一口气,抬步上前,两扇朱门轰然开启。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思忖着,齐寅走进西廊,低矮的短墙之下,他看见竹椅上坐着齐姜。夜色苍茫,鸣虫声声凄凉,飞蛾如枯叶般的虫翅谢落在齐姜的脚边,她抱着羊羊背对山门躺着,在羊羊的背后轻拍,哄她入睡。

    凉气袭上天灵,齐寅的神情刹那间变得非常古怪。他两步冲上台阶,猛地推开门

    ——父亲静谧地仿佛只是睡着。

    严谨工整的八团彩云金龙纹锦袍将他从脖颈开始包裹,到腰身和足踝,颜色是娲皇后裔素来爱用的麒麟竭,俨如一片血的汪洋,光华盛大,淳美天德。他脸上的病容消退,淡墨匀出两道细眉,鸦翎般的水鬓似刀裁。合在身前的两手覆在谢表之上,‘造端讬始,诱引后世;同人恶道,罪萃阙身;罪臣请死,以谢天下;惟上圣裁,再拜顿首。’粉笺黑字,是父亲的笔迹,加盖金章。

    繁华声已经远去很久了,以至于齐寅忘记父亲是庄宗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是个素来体面的人,直到请死,他仍然不肯如其他儿郎般在天女面前称仆。上吊、服毒终究难看,死后颜面难以留存,是自己用油纸浸水盖着脸,躺在透雕榻上硬生生闷死的。遗容栩栩如生,父亲一向的做派都是这样。齐寅到底还是伤心透了,踉跄着后退两步,半晌才扶着门轴走出来,两名世夫上前搀他。

    隔着遥远的天井,齐寅很久才有些缓和,望着轻轻唱歌的齐姜,皱着眉道“他真爱你。他都肯为了你请死谢恩。”

    “哥哥。”齐姜站起身,打横抱着羊羊在天井中踱步,“别说了,不值当。”

    “为什么不值当?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要回来?”齐寅从怀中取出谢表,掷向齐姜脚边,哭道“你要么就早回来!”

    看到谢表,齐姜也愣了一下,目光凝滞片刻就收回,背过身去在羊羊熟睡的脸颊上亲,说“我一接到消息就回来了,哥哥。我没想留你独自面对这一切。”

    齐姜知道,父亲不见到她和羊羊,是绝对不会甘心赴死的,为之受苦的只有哥哥。她是特意赶回来劝父亲死心的,在父亲和哥哥之间,她选择的是哥哥。齐姜只是忘记了,在她和哥哥之间,父亲每次都更倾向于她,这次也是一样。

    “你在怨我吗?你怨我回来晚了,还是怨我见到父亲最后一面?”齐姜的声音很低缓,不想把羊羊惊醒,“或者你怨的是父亲,他从来不为你考虑,他只考虑我。你在怨吗?哥哥。一直以来,你都在怨我吗?”

    “我没有。”齐寅靠在石柱上,乏力地吐出一口长气“我只是…我不知道。”

    “父亲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还说,如果我是第一个孩子,就没有你了,哥哥。”齐姜用狐裘将羊羊裹好,放进竹榻里。“是事实,但我不爱听。”她走到齐寅身边,贴着他坐下,靠在他肩上,徐徐道“尤其是做了母亲之后,哥哥。我们都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为了我而委屈你,那是母亲才能行使的权力,对吗?你不要怨我,是父亲不对。”

    “小姜,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齐寅猛然惊醒,意识到小姜是在自责,连忙侧过脸瞧她,从怀中取出罗帕,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说。哥哥,你说。”齐姜微蹙着眉,闭上双眼,“你说是他不配做父亲。”

    “这是陛下的旨意。”齐寅垂下头,在小姜耳边安慰道“这本来就不是小姜能决定的事。”

    夜幕千疮百孔,朦胧的月色照在院落之中。齐姜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去抱羊羊。“我是很放心你的,哥哥。有嫂娘在。”齐姜艰涩地换了轻快口吻,把羊羊给他看,温柔地揭开襁褓,笑道“长大了,很快就要会走路了——我来时听说嫂娘身上动刀子了?真的把腿骨取出来,凿一截柳木嵌进去了吗?嫂娘痛不痛?她之前一直拖着不肯就医,虽然和我说用了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我估计她自己还是不大相信。我也觉得,万一切到一半醒过来了怎么办?”

    “嗯。”齐寅点头,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分寸,想一想,又收了些,“就这么点点,折磨她那样多年。以前她远征天枢回来,那时候你还小,可能不记得了——她连日高烧,伤口化脓,又失血太多,整日昏沉。华老医娘说要是给她用闹羊花,她就醒不过来了,但不动刀排脓割疮,她的命还是保不住。那回就只是在经络施压,用浸过药酒的针麻痹肤表,抽割溃疡、吻合肌理,疼得她直哭。她在里面哭,我就在外面哭,她后来死活不肯治腿,我想着不治就不治吧,结果前几天被华老医娘骂得找不到北了,说我就不晓得往好了劝她。但我还是有点后怕的,我听说药量都是根据血量算出来的,你嫂娘睡了一天一宿,我急死了,看华老气定神闲,老神在在,也不敢问。”

    “那又不是哥哥的错,不还是华太医把嫂娘吓着了嘛,她又是针又是刀的,死人都能让她吓得活过来。之前肯定又是表姐拿的主意吧?说横竖要死,死马当活马医,我好像有点儿印象。不过嫂娘是早该治腿,不然她老一拐一拐的。哥哥又扶不住,边家子就去扶。”齐姜也知道大将军府还有个边峦,会分走嫂娘对哥哥的眷爱,她没见过边峦,但已然很不喜欢他。“不许你说。”齐寅有些不爱听,小姜就乐,仍然坚持道“本来就是,我是听哥哥说的。小老虎什么的。”

    “哎呀,不准说了。”齐寅有些急了。

    “什么呀,我都是关心哥哥。”齐姜抬起脸,眼眶还湿着,“你得过得好。嫂娘的夫侍再多,她得最疼我哥哥。不然我真的,我奏本参她。”

    “你还敢参你的嫂娘。陛下才不管这些小事呢。”齐寅睁圆了眼睛,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小姜的脑门儿。兄妹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小姜坚持要送齐寅出宫,她独自面圣。齐寅拗不过她,想再去厢房看一眼父亲,又没了先前的胆量,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增喜观门前,恋恋不舍地擒着小姜的手,说了会儿话,这才坐上轿撵离去。

    帘子打下来,齐寅脸上的表情便尽数消失,一层层地敛进眼底。回了大将军府,梅婴出来迎他,脸上忧心忡忡的,又不敢多问。齐寅忽然想起什么,转了性子一样,问晚上留饭了吗?给他热一口吃。

    “啊,留了,留了。”梅婴才管不了那么多,嘴上答应着,拧身就去厨房了。青阳院最近没捅开火,他都是跟着金侧夫吃的,不过眼瞧着先生吃不下饭,一天天消瘦下去,好容易问一句,有没有的无所谓,现做就是了。他把几个厨郎拧起来,着急忙慌地赶出来两个菜,派人去浣葛堂边先生那儿端了一盘面饼,又给蒸了一盅汤。

    “快趁热吃吧,先生。”梅婴给摆好了碗筷,打眼见齐先生坐在床边,抚着一叠白绫罗,心里不由紧了一下。最近几天先生动不动就看着白绫出神,怪吓人的,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有回他还看见先生将白绫展开了,摊在腿面上,像是在量长度,唬得他一个不留神,把家主喜欢的青瓷长颈瓶都给打碎了。“先生,快吃吧。”梅婴往他跟前靠,说着话,把白绫从他手底下顺出来,还不及拿远,先生就摁住了他的手腕。

    “老郡公不在了。”齐寅说罢才有些回神,缓缓松开梅婴的手,道“把我常穿的衣服拿出来,领袖缘都滚上白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