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巢便是去到了他乡

    时丨夜晚

    地丨广州

    …

    你沿着从前的小径淌下了山，一溜神穿过了昏暗的密林，没想自己在哪的时候，望向来处，那儿已经隐埋在辽阔的云雾当中。你身边满满当当好不自在，不知所以被裹挟着往河处去，沿途邂逅了从天上掉下来的云，她告诉你总有一天你要飞到天上，到时候就能像鸟一样乘着风回到来处。

    你问她鸟是什么，她说你抬头看看，于是你抬头看见了翱翔在空中的鸟儿，艳羡地看它穿进了云雾消失在了来处。你迟疑地问“总有一天我也会像鸟儿那样乘着风回到来处吗”，她指了指彩霞说她就是从那高高的地方掉下来，总有一天又会回到高高的地方去，她说到了高处就自由了。

    于是你又问她“我要怎么到高高的地方去”，她说等你沿着命定的河流到归处去，自然就能去到高高的地方。

    你问她归处在何处？

    她说归处在他乡。

    你还没问来得及再问，她就和你冲散，眼前浩浩汤汤，再想遇见她不知是什么个缘分。身在这片辽阔而又动荡的河，分散大概是永远也遇不见彼此，所以你再也从她那里得不到关于他乡的答案，而你去问拥堵在身边的同胞们，他们甚至不知道你提的是一个什么问题，同胞们和你一样随波流荡，都被大势裹着向前，向前，又向前，无暇思考，唯独你是族群里的异类，思考一个将来注定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何处是他乡？

    你若问飞向你来处的鸟儿，鸟儿知道答案。

    每当太阳往夕处去，鸟儿就要循着感觉回到它筑的巢，蜷缩身体，把喙也藏进羽绒，闭上双眼沉沉睡去。冷夜的风在外呼啸，但也吹不进梦里去，那里比天空更辽阔、比翱翔更自由，直到夜幕被太阳揭开的时候就消失了，连同记忆也消失了，好似戳破了一颗七彩的泡沫，什么也没有。

    但鸟儿知道那记不住的地方就是他乡，感受过他乡的美好，也许他乡太美好了，好到只能用忘记来记住他乡，忘也是一种记，忘是舍弃了一切去记住一点点感觉，那一点点残留在心底的感觉一直存在，犹如一粒火种埋在了心田，这颗火种长不成大树，在雨水充沛的时节里奄奄一息，但逢干旱的时节里燎原。

    有道倦鸟归巢便是去到了他乡，但你若问鸟儿既然到了他乡，哪里又是归处？鸟儿会说他乡就是归处。那到了归处又怎样回到来处，鸟儿说，春暖花开的时候自然要往来处去，若问鸟儿为何不一直待在来处而要不远千里来到他乡？

    鸟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明明到了他乡还要回到来处，那为何非得要到一个遥不可及且容易忘记的他乡尔后回到来处——就像你为何要从山上淌下来去到未知的远方，尔后化作云乘着风回到山上。

    从来处来，回来处去，自由如鸟儿也要像你一样投身命定的河流，不知为何而来也忘记了他乡。

    “比较暖和。”鸟儿忽然说道，“可能是比较暖和。”从冷的地方向暖处去，犹如从高处往低处去，鸟儿是这样认为的。

    确实也因为暖和，你从山上淌了下来，从高处流向了低处，沿着命定的河往归处去。

    “所以现在很暖和？”

    “大概是的。”

    …

    二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