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远方 有青山
43 李响没开走陈书婷给他的车，高启强让人开那辆车把李响送到市局，再把那辆奥迪停进给李响买的新房子的小区里。等以后显怀了，李响总不会选择挺个肚子和张彪继续住宿舍，以他的性子，上班是会照常板着个脸好好上，就是下班大概恨不能钻进地缝里直接消失最好。 日子上窜下跳地过着，当刑警本来就假期不多，李响没事也不喜欢去高启强那边。李响倒总结出来了一点经验，如果一个星期时间不和高启强有任何接触，他会开始恶心和孕吐，不然李响还真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怀孕的迹象。 具体解决办法就是自己送上门给人cao。别人有病打针吃药，李响他妈的得被jiba插完还得吃一肚子jingye才奏效。有一次高启强要开会，让李响去建工总经理办公室，等久了就盖着高启强外套睡觉。梦里自己被掰开腿揉着逼被cao，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确在被cao。 高启强带李响去过几次赵立冬要求的饭局，基本上见不到市长本人，经常是王秘书他们，内容无非和以前一样，给这群人擦屁股做苦力。新增的项目是李响被打趣和高启强的关系。这种局都不讲大白话，李响嫌这样烦，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说话就笑笑。高启强要和他装不是很熟，然后故意做出点他们很熟似的举动，让那群人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看穿一切。一层一层叠出什么秘密。 好处是很多时候，那些脏事高启强会帮他去做，就像高总有办法让李响手里拿着的酒杯里的酒变成白开水一样。有些事情李响说他自己去。有些人是无辜的，他总要救一救，苦口婆心劝，然后失败，被人指着鼻子骂狼狈为jian。 李响以前不会做这种事，他总会恍惚自己为什么要来做这种事，站在原地捏紧拳头，记起他劝安欣不要执拗的语句。这些人投诉赵立冬，内里也藏着自己的心思，这个世界无非每个人互相牟利，理想和正义分文不值。 这几天轮休，高启强陪李响去复查，李响在路上，想到前几天经他诱使让嫌疑人改动的口供，问，你为什么没选另一个。 “你觉得另一个会不一样吗，”高启强回复手机里的短信，继续讲，“可能会不一样。但是你知道的，安欣这位叔叔，有些干净。” “……你做这些事，就不亏心吗。” “给人做牛做马哪有开心的，”高启强放下手机，李响的手已经习惯搭在肚子上，所以他去揉李响没打发胶梳理好的头发，“所以要向上爬，爬到高处，才会好受一些。” 赵立冬坏得都快人尽皆知，而孟德海一副心系天下为百姓谋福音的形象，能在这种争斗中被立起来，是因为他会及时把显得自己不干净的东西都去掉。李有田那个村主任都那个德行，大官小官，大根小须，一网抓走总是跑不掉的。 孟书记是很高风亮节，爱惜羽毛。李响记起上次郭局受伤，他和安欣去找郭局报告现场情况，孟德海也在。他们在门口听到几句孟德海的叹息，孟书记说，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要和那些个黑老大搞好关系？ 可单就莽村的这件事，到最后还不是他和高启盛谈出来的结果。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会儿大家争得要头破血流的东西早就平静，似乎皆大欢喜。什么争端暗算流过的血泪都蒸透，大家都干净。 “你以前小时候没在村里和小孩打架吗，我就不信没人欺负过你。李响你也清楚的，如果你那时候有人给你撑腰，你干嘛要自己动手去争那口气。”高启强如果零零年大年三十没争口气和唐家兄弟打架，哪有现在坐在豪车里、李响这位人民警察边上的高老板呐。 小孩打架，不是大事。李响现在也会这样想。 但是在十三四岁失去母亲、身体隐秘又缄默难言的小孩眼里，有什么比尊严更重要的事情呢。 “这是它的脚，这是手……” 李响盯着手上的报告单，讲过一遍，他还是看不太清楚这团东西。李响想了想，最后说了句它是不是有点难看。 说是这么说，手却一直在图像上滑来滑去。医生讲它现在大概十二周左右，李响怎么想都稀奇——这么算，他怀孕头一个月不仅跑步训练外出抓贼什么也没落，砰砰砰开枪还能打八九十环。 高启强不厌其烦地重新给李响示意小孩的样子，他知道李响在装听不懂不想管。可能李响又在害怕什么东西，比如清清楚楚感知到一个小家伙在他的身体里成长。 “它会很漂亮的。” 李响盯着模糊的图像看了又看，最后好好地把单子叠好，收进自己的包里，和那些小零食挤在一起。他问高启强，刚刚医生偷偷和你说什么东西，还瞒着我，难道我得了什么绝症治不好了？ “报告单都在你手上了，医生说让我多照顾照顾你，对你好一点。” “不说算了。” 高启强说，真没骗你，李警官没有证据不要污蔑啊，我讲的都是实话。就是让你心情好点，下午想去哪里玩，新建的公园怎么样…… 新公园，建工承包了其中一部分的建设，市政府的城建。一层一层每个人赚了多少暂且不提，至少端出来给人看的效果的确很好。李响点点头，说那就去吧。 高启强以为李响真的是对山清水秀的公园有兴趣，实际上李响想要去的地方是那地方附近的烈士陵园。他让高启强自己在公园玩，他要去看看师父。 “你就不能和我这个活人多说说话吗。”高启强看着李响给曹闯烧纸，李响还不让他烧。 他说，是你硬要跟过来，你怎么敢走进来这的。 高启强有什么不敢的，他都敢以曹闯大徒弟的情人、李响肚子里孩子的爹的这两重身份站在这个墓前了，再多加点犯罪分子黑社会老大什么的也无所谓。曹闯要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徒弟找了杀他的凶手当老公，诈尸也得过来把三个人——李响肚子里还有一个——一起丢出自己的坟头前。 但其实没办法。吃掉他们师徒的不是高启强，是京海深不见底的深渊，暗根林立，杀人吮血。高启强恰好在黑暗里伸出手，恰好抓住了李响。 恰好李响一个男beta还有逼，恰好厮混这么久真的坏了孕。 “我师父的死，你都知道些什么。” 两个人一起坐在墓前矮墙上，李响也不好当着高启强面和师父说什么，张口闭口半天，问了高启强这个问题。 “英雄啊，孤身探敌，被徐江发现，两个人互相开枪，和犯罪分子搏斗至最后一刻……以前他当你们队长的时候干的事，我也知道一点过。”当时的报纸上大概是这样写的，不过今天聊起这个话题的都是知情者里知情者，又要装的像谁也不懂一样。 李响顿了顿，对这样的师父身后名自嘲似的笑笑，大概觉得这样也好。他看着燃烧的火，说，是，我师父啊，就有那股劲，他也喜欢我身上的劲，以前总说我和他像。 高启强都想旧事重提，问李响几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当赵立冬的间谍，意味着从前那几次快害死安欣和你的泄密都是曹闯做出来的事情？ 算了，曹闯的徒弟们都没什么反应，他干什么开这个口。果然人死了就会好很多，人这一生最被人宽容和善待的时候，一个是在出生前，另一个就是死掉以后。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呢。 只是安欣的命也好、李响的命也好、哪个普通人的命也罢，又该如何清算才叫公平。 “你师父是你的贵人。”高启强最后这样开口。李响年轻的生命遇到了很多贵人，生离死别上演得都太快，到曹闯的死，李响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几魂几魄，填补进来的东西让他坚硬，好似琉璃像，有如竹松柏。 彩云易散琉璃脆。 李响想恨曹闯，最后恨上自己；李响想恨高启强，最后还是要算到自己头上。 两个人坐着吹风，李响不值班的时候不怎么会打理头发，平日里的背头现在乱了很多，风一吹额前的碎发就乱飞。李响锁住的眉头和额间褶皱一并露出，高启强盯着李响的脸看，说：“早知道带外套来，刚刚叫你穿你说不冷，小心肚子疼。” “我现在也不冷。”京海的天气能冷到哪里，李响又说，你总看我干什么。高启强说我要是不看你，看你师父坟上的照片，你觉得这正常吗。 李响检查烧完以后的灰烬，确保它彻底灭去，这才站起来，说，你在这，我和师父也熟不起来，走吧，无缘无故别给他添堵了。 高启强不乐意了，说：“我现在可是一约难求，你怎么还赶上客。” “我也忙得很，不好约。我走了，你在这过夜算了……”李响倒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对谁都没好脸，第一眼看过去会让人觉得他凶，高启强这种看久了的，知道李响这层皮是自己护着自己呢。 “小心路，上面有苔——” 高启强赶紧拉住了踉跄一下的李响，说什么来什么。李响被往后拽到高启强那边，他虽然闻不见高启强的信息素，但可以闻见衣服上的香水味。 因为惊慌加速的心跳被这个味道电了一下，李响将将缓过神，高启强笑吟吟的声音和气味一起飘入他的意识里。 “看来你师父的确显灵了，想你在这过夜陪他呢。” 他们俩有点像在说相声，刚刚又演上帮扶的小品。年纪也都不小，再过几年都要赶上老莱娱亲。 李响踏着台阶回程，风一吹，又回头看去，以为是师父在留他。老一辈说这地风水好，他看不太懂，只能看出这里山环水绕，呼吸都顺畅。 回忆的过去也有好多山，以前的日子，李响是全村的骄傲，连带着再往前些，有人欺负他的那段记忆都变得金灿灿起来。 只要打赢了就好，打输了，赢回来就好。不合群的李响只能和傻子玩，李青学李响拔野草含在嘴里，他觉得他响哥真酷，真厉害。 然后傻子问李响，响哥响哥，山的那边是什么。 “过来。” 高启强出声，在前面的阶梯上转过身，对李响招招手。李响看高启强被风吹起的碎发，总是带笑的眉眼，藏着狠戾的内里，高启强总有让人对他言听忠心的本领。自己难道也中了他的诡计圈套吗？ 不知道。李响低头，脚已经一步一步走到高启强身边。 见远方，有青山。 越过那座山，一马平川。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