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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大人

    

索大人



    等到床上的人睡颜恬静,卫知年动作轻柔离去。

    出得秋千苑,一盏灯笼来到他面前,大总管齐全打千请安:“驸马爷大安。”

    卫知年将食盒递给他:“齐总管安。”

    齐全双手接过,恭敬地说:“索大人来了,说是白天的案子已经有进展了。刚贝勒爷来了一趟,见您和格格在用膳就回了。现下贝勒爷正在花厅等您。

    卫知年颔首:“知道了。”

    白面无须的大总管对这位额附如沐春风的样貌和冷若冰霜的态度始终保持高度谦恭。

    他拿出一个珐琅小瓶,讨好地说:“之前福晋割伤了手背从洋人那买来的药膏,说是有,有什么素,预防伤溃红肿有奇效。奴才平时有个磕碰流血的口子,涂上这药,不出四五天就好了。这瓶是贝勒爷晌午吩咐奴才去教堂给您新买的,驸马爷若是愿意尝个新鲜事物,可以试试。”

    卫知年接过药瓶:“有劳齐总管挂心。”

    花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位上,惠贝勒绵偬一身茜色常服,正低头无聊地转着拇指上通体碧绿的翡翠扳指。

    索尔倾已换掉日间的打扮,一袭月白长袍,石青锻行褂。他见到卫知年来,打千行礼,起身之际扶了扶腰。

    绵偬握住扳指,抬起了头。

    掷果盈车白玉郎,一双明眸,眼波潋滟,水穷天杪,尘间罕有。

    卫知年立在花厅正中,声调平平:“贝勒爷万福。”

    “驸马爷万福,请上坐。”声清如磬。

    卫知年在他下手处落座,伶俐的丫鬟立刻端来一盏香片。

    绵傯似笑非笑地说:“这是我亲手窨制的。新开的茉莉,可惜白茶却是陈的。驸马爷尝尝,能否下咽。”

    卫知年掀开茶碗的盖子,花茶的清香霎时盈满一室。他瞄了眼茶汤,问:“索大人,凶嫌现在何处?”

    索尔倾艰难开口:“卑职正是为此前来请罪,犯人已被顺天府带走了。”

    卫知年心中已有定论,场面话还是要说:“索大人辛苦了一天,案子既已归了顺天府,想必定会还那女子一个公道的。”

    绵傯单手撑住下巴,看着妹婿面前的茶盏,幽幽道:“驸马爷不想知道是谁亲自来提调人犯的吗?”

    “亲自?”

    绵傯微抬下巴,示意那盏茶。

    卫知年轻抿一口,说:“茉莉新嫩,茶香厚重,良配绝配。”说罢又抿一口,赞:“贝勒爷好茶艺。”

    绵傯笑而不语,祖母绿扳指在他的指尖转动得飞快。

    索尔倾一撩袍服下摆,跪倒在地。

    “未时,顺天府前来索要人犯,却无提调的公文。卑职当时正在陈府,当值的狱吏同府丞对抗,后卫侍郎出面干涉,最终府丞桑斋强行将人犯带走。酉时,卑职到顺天府对此案件进行交涉,顺天府府尹张敦尧却说并未接收人犯,亦对此案毫不知情。”

    卫知年听出关窍,卫侍郎,刑部侍郎卫伯舟正是他的长兄。

    “卑职在陈家也未打探到更多有用的信息。阖府上下口风一致,只说是疯妇在二少爷拜堂之时突然闯入,推搡了几位宾客就跑了出去,至于怎么去的云居胡同,匕首从何而来,无人知晓。”

    卫知年对各中原委并不感兴趣,事实上他对任何人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现下他坐在这里,只因那人若再问了他,他有答案回复。   “陈府?”

    “陈家本是普通商人。陈家双子,陈修远,陈节中,皆有功名在身。兄陈修远因身有残疾不能做官,自考取功名之始便在侍郎大人门下充当幕僚。弟陈节中现任太原府推官,告假返京成亲,正是白天放箭引致郡主受伤之人。”

    外放的推官做几年回来便是刑部主事。卫知年暗道,这二人兄是卫伯舟的幕僚,弟是卫伯舟的门生。

    “陈府在城东,云居胡同在城南。疯妇出现在小院与大闹婚宴只隔半个时辰,”索尔倾语速加快:“卑职认为是有人将她送到了云居胡同。白日番役来报时就说的便是,有疯妇正在云居胡同持刀伤人。现在看来,一切并非意外,是有人布局刻意为之,至于最终的目的尚不得而知,但此时可以明确的是人犯下落不明,恐怕凶多吉少了。”

    索尔倾一口气把话说完,春寒露重的深夜,他竟然觉得口干舌燥。

    绵傯招手丫鬟给他送来一盏同款香片,索大人牛饮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酸涩发苦,索尔倾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澄亮的茶汤。

    绵傯微眯起桃花眼,正看着他。

    卫知年也在看他。

    索大人顶着两道guntang的视线,一口灌进半盏茶水,言不由衷地赞道:“好茶,确实良配绝配。”

    卫知年眉眼弯起,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索大人早回歇息去吧。”

    绵傯站起身,迈开长腿率先步出花厅,浓烈的迦南香缀在他的身后,风一般扇过卫索二人面庞。

    卫知年踱到索尔倾身边,“这是预防伤溃的洋药,索大人回去涂在伤处,不日便好了。今日连累大人了。”

    “卑职惶恐。”索尔倾叩首。

    卫知年弯腰将药瓶放在紫花石方砖之上:“格格若不问,此事就不提了吧。”

    “嗻。”

    粉装双髻的婢女提灯引路,索尔倾跟随其后。

    小丫鬟娉婷而行,索尔倾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又想起那名疯妇。

    这些草民的生死在王孙公子眼里尚不如一只茶盏有价值。

    他虽是承袭祖荫得来今日的官职,却不似同僚般终日弄权敛财,沉湎酒色。他的心中尚存一丝清朗正气,只是眼下该管的该问的都漠不关心,他还能做什么。

    索尔倾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对着丫鬟的背影施礼:“有劳,后面的路下官认得了。”

    粉装婢女似乎没听见,继续往大门走去。

    索尔倾未作多想,加快步伐,超过婢女。

    他的马已由小厮牵出候在王府外,现已能听到马儿嗒嗒的蹄声。

    粉装婢女也听到了蹄声,突然拽住索尔倾的箭袖。

    “我说,”

    索尔倾被拽得一顿,他是武官,加之心中郁闷,一下擒住了女子的手腕。

    女子胳膊一弯,肘部击向他的心口,他松开钳制,侧身闪避,女子挥起灯笼,火光直扑他的面门而来!

    索尔倾一惊,向后退开。

    粉装婢女提高灯笼,“我说索大人,你就没个马车吗?”

    他这才看清面前的人,“郡主?!”

    沿街的商铺早早闭店打烊,空旷的街道上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过。

    纵马的男子身披玄色斗篷,腰背绷得挺直。斗篷间露出两髻粉花,他怀中还有一人。

    夜风沁凉,卫眠被吹得头晕眼花。助眠的药丸本来就让她犯困,冷风再一吹,嗓子发痒鼻子发堵,要感冒的前兆。

    她在马上被颠得嗯嗯啊啊,语不成调地问:“要到了吗,太快了,能不能慢点,好硬啊,腰疼,屁股疼。啊啊啊。”

    索尔倾听得脸热,收紧缰绳,放慢了速度。

    他正在极力忽略二人此刻亲昵的姿势。她枕在他的肩头,纤薄的腰背全部贴在他身前。一路上,他控制缰绳的手臂偶尔触碰到的柔软,比御前伴驾更让他心惊胆战。偏生这位郡主没有半点男女大防的忌讳,在他怀里怎么舒服怎么靠。

    “索大人,让我舅舅给你配个马车吧,啊啊啊。”

    奇思遐想索尔倾自是不敢,他顺着郡主的话接道:“卑职的上峰是顾大人。”

    “顾大人有马车吗?嗯嗯嗯。”

    “顾大人坐轿。”

    “我不爱坐轿,马车还凑合点。啊啊啊。”

    “卑职尽力。”

    头好沉,想睡觉。卫眠叹口气,这好管闲事,该死的正义感。

    她裹紧披风,扬起脸问:“咱们去晚了怎么办,若是她已经死了,咱们还抓人吗?抓谁?”

    她挺翘的鼻尖擦过他的喉结,索尔倾身子一麻,险些从马背上栽下。

    卫眠也感觉到了,她转头,鼻尖再次擦过男人性感的喉结。

    尾椎似乎被什么顶了一下。

    卫眠眯起眼睛看向索尔倾,拖长音调:“还抓不抓…啊啊啊…”

    她发髻上的簪花抵在他的侧脸,冰凉冷硬的材质,她温热的吐息在他喉间吹拂,索尔倾羞耻地发现自己全然勃起。他忽地揽过卫眠的腰,低声道:“冒犯了。”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放下。

    “拐过这条巷子就是陈家,卑职白天来过,西南边有一处偏门。如果犯人在陈家,卑职定将她带到郡主面前。”

    卫眠伸胳膊蹬腿,拽住索尔倾的袍角。

    “别介,一起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