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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怪气氛持续了很久,盛毓说不上来哪里怪,以前爹娘也不是没吵过架,但远不如这次这样。

    杜宝兰守在自己的小院里闭门不出,年节宴也全交由府里管事娘子赵九娘一手cao办。盛文昌日日宿在主院书房,白天也常不见踪影,问管事就是出门赴宴了。

    同样不见踪影的还有进来在云西炙手可热的二哥盛烨,因为他,盛府外头车水马龙,排队递帖子的络绎不绝。

    人不怎么在府里,盛毓却天天能听到他名字,往来的下人也与有荣焉,不出三句总要提起府中最有出息的二公子。

    说着说着就要转到盛毓头上,连她的贴身丫鬟都说,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正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嫡亲的兄长就做了官,亲事一下水涨船高。

    说得多了,盛毓心中不免烦闷,近年因战事不断,贵女们的亲事也大都被耽搁了。以前十五六岁就出嫁的大有人在,如今哪家姑娘哪怕到了十七八岁,亲友长辈也会劝说女儿父母,不再多留几年?

    爹一直疼她,府中给她cao办及笄礼的前后,娘就试探着起了话头,要给她选人家,爹总摆手推脱,不急不急,过两年再说。

    偏偏盛烨这么一来,爹不知怎么了,着急着就要把她打发走。

    盛毓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委屈。

    偏偏她是个极好的姑娘,也不会因此便讨厌盛烨,腊八宴次日,二哥不知道哪里得来一件白狐裘,

    她几乎是一见就喜欢上了,连带着对盛烨都多了几份真情。

    小姑娘眼睛笑成了月牙,连着好几天,一见到盛烨就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喊着。盛烨面上没表现,心里却受用极了。

    大年初三刚过,就到了该启程的日子。盛毓穿着那件白狐裘在小姐妹里好一通显摆,才刚刚过了兴头,就听到了更好的消息。

    她娘杜宝兰解了禁足,爹说,毓儿到底还小,怕盛烨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meimei,便叫她跟着一起去北安。

    来信的时候,正巧盛毓就在哥哥书房里。近些日子他们关系好了不少,府中该收拾的行李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她便跑来书房腻着盛烨,央他讲一讲北安。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呢!

    小姑娘就是这样,刚开始不情不愿,现在却满是兴奋。

    盛烨斜睨一旁满脸笑容的meimei问:“高兴了?”

    盛毓狠狠点头:“高兴了!”

    她惯常没心没肺,烦心事在她这里过不了一夜,虽然前因后果都不清楚,但听到娘要跟她一起去北安,一切烦闷都烟消云散了。

    盛烨觉得这小姑娘简直单纯得不可思议,盛毓懂事得时候,他早就开始上学了,每日早出晚归,偶尔才能看见小丫头,见了面也就哄两句抱一抱。

    从军七年,本就不多的关于小妹的记忆也模糊不清,只依稀从盛文昌来信知道她是个活泼又纯善的孩子。

    杜宝兰事前提醒过,盛毓一根筋,若贸然告诉她全部,再威逼利诱,她是绝对不会从的,这丫头性子烈,看着乖顺其实很有主意,只能顺着毛哄诱,强来硬的只会激到她。

    这事到底来说也不光鲜,倘若她一个不服全捅出来了,对盛烨到底不好。

    故而三人默认了对待盛毓要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

    走的那天,盛文昌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城郊十里开外。

    他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不单是忙着人情往来,更多的还是为了避开盛毓。今日算是避无可避了。

    盛毓好些日子没和他相处,刚撩着帘子看见他身影,就立马起身下马车小跑过去,边跑还边喊:“爹。”

    少女一张小脸白白嫩嫩,毛茸茸的兜帽十分保暖,她双眼明亮两腮还泛着粉红。小跑过来时,身上的斗篷也跟着身形上下摆动。

    北风呼呼把她一缕发丝吹起来,盛文昌下意识伸手把她头发抓住挂在她耳朵后面,顿了顿,又给她整了整兜帽。

    到底是亲手养了十五年的女儿,盛文昌望着她,心里泛起酸软:“毓儿啊??”

    盛毓机灵,见他一张嘴,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毓儿知道,毓儿会听娘和哥哥的话的。”

    一副怕他唠叨下去的小模样把盛文昌心中的酸涩冲淡了不少,他难得轻松了许多,埋在心里许久的话也脱口而出:“爹不是要说这个,爹是要说,倘若??倘若你在北安住的不顺心,就回云西来。”

    不顺心?盛毓圆溜溜的眼睛瞟向了一边的盛烨。哦,她明白了,爹是怕哥哥待她不好呢。

    她还学不会掩饰自己,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得意。

    盛烨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过头对上了父亲严肃的眼神。

    盛毓都能听出来他这话中的意思,人精似的盛烨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尽管他心中并不认同父亲的优柔寡断,但还是拱拱手,像父亲期望那样作出保证:“爹放心,儿子亏待谁也不会亏待meimei的。”

    盛文昌的目光锐利,注视着已经比自己高过一头的独子,好半天才叹出口气。

    他摆摆手,身后松柏上前道:“老爷。”

    盛文昌继续说:“不单是你meimei,你也是。到底是外出上任,不比在家里或者军中,日常难免有些不合意的地方,松柏日常跟着我出入往来,十分周到,眼下你身边也没得用的人,便叫松柏跟着你吧,到时也好替你看顾府中。”

    看顾府中还是看顾我?盛烨心道,余光瞥到一派天真的盛毓,他心中还是不由感慨。爹到底是对这个傻丫头有着真情在的。

    这话说是在为他考虑,实际不就是不放心他吗?

    他虽心里不大高兴,却也没拒绝,面上还挂着笑,对着松柏道:“那之后便劳烦你了。”

    松柏连说不敢。

    盛毓正抱着爹爹手臂撒娇,她一贯没心没肺,这会儿却也渐渐伤心了,眼眶红了一圈。

    她这眼睛一红,盛文昌心里也难受,他低声道:“莫哭了,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便是嫁了人,也是能回来看爹爹的,跟着你哥哥走,总比留在云西强。”

    盛毓听话应是,但眼睛却止不住泛起水光。

    几人连哄带劝,等到了时辰,送上了马车,车子越行越远,盛毓撩起帘子看着爹爹站在原地的身影越来越小,眼泪才彻底克制不住,两行热泪淌下。

    她和杜宝兰一个车厢,杜宝兰看着女儿伤心,却半点不开口劝。

    她虽娇生惯养,却在一些方面上显得格外懂事,两行泪啪嗒啪嗒掉,嘴唇却咬地死死的,无声落泪。

    哭了好一会儿,杜宝兰才拿出手帕,给她擦脸。盛毓倚在她怀里,抬头看去,透过泪眼朦胧,只瞧见女人干燥的侧脸。

    她竟一点也不伤心。

    盛毓虽然隐隐察觉父母之前有了些矛盾,但杜宝兰不说,她也不敢问,她甚至能感觉到此去北安,也是因为父母之间的那个矛盾。

    要不然盛烨回乡一月,怎么偏偏在最后快走时才提起她也随行的事。

    潜在的不安让她焦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杜宝兰抚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声线一如往常温柔:“阿毓呀,不哭了。到了北安,定是要比在云西强的。只要我们娘俩在一起,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盛毓闷在她怀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