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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大靴子“啪叽”几下,顿时一阵舒畅。她舒服完,乌龟似的抻了抻脖子,这么一抻,瞬间僵了。余光扫到那个人影,她慢腾腾抬起浮肿的死鱼眼,望向五步之外,来人穿得十分休闲,柔软的浅色系修身款大衣,整洁干净,与她一身腥水不容于同一个世界。苏善琦艰难移动了一下脚,感受到脚底鱼泡粘连的浮软,不用想也知道,铁定丑到人了,她一时不知道是捯饬完自己再打招呼,还是装近视日后再赔罪。正值天人交战,赵伏波已经开了口:“准备的什么菜啊?”苏善琦:“就……鱼。”赵伏波一个响指,花坛的松柏后应声走出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大步而来,走来途中一抖肩脱下鸭绒夹克,撸起毛衣袖子,不由分说接过苏善琦手中的刀和鱼,蹲在水管前,开始清理鱼的内脏。苏善琦不知所措被挤开,湿淋淋的手套交握着,杵在一边,赵伏波翻开袖口看了一眼表,道:“小芳老师不喜欢生腥气,去洗洗,与我一块上去。”怀钧信徒们对董事长趋之若鹜,但赵伏波待人一直是界限分明的上下级关系,很少像别的老板为了鼓励员工、增进感情,做出“周公吐哺”的亲昵举动。即便知道她不滥施恩泽,苏善琦还是失落,她对自己的魅力不抱希望,只是不甘心新买的粉色羽绒服没穿下来。上了楼,苏善琦驼着背,躲到厨房炒小菜去了。她心不在焉,热油的时候,手上搅着鸡蛋,跑到厨房门边偷听。赵伏波的声音清晰传来:“小芳老师,这次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只见她从身侧拿出一册黑漆皮的文件袋,摩挲了一下封口,递给肖鹤舫,“这件东西,希望老师能帮我保管。”透过厨房门的一小块玻璃,她清晰看到肖鹤舫打开后,脸色微微变了。苏善琦伸长脖子想去瞅内容,肖鹤舫却一把将那几张纸塞回密封袋,活像捏了个烫手山芋:“你这是要干什么?”赵伏波只道:“这件事上我信的人不多,老师帮我吧。”肖鹤舫斟酌片刻,慎之又慎道:“伏波,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多为点自己,你还年轻,路……还很长。”“是吗……”这声音应得有点飘,苏善琦敏锐感觉到赵伏波有一瞬间的走神,褪去了那层侵略气息十足的光环,真的像个少年学生了,依稀有青涩秀丽的痕迹。但仅仅一晃眼,她再度披上裹挟毒/药的糖衣,从容自若,“我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老师不必担心。”吸烟机嗡嗡作响,苏善琦炒了两个油光水滑的素菜,加上侯二洗净送上来的鱼,熬了一小锅鲫鱼豆腐汤。今天热菜热饭,肖鹤舫很给面子,吃了满满一碗。赵伏波用公筷细致挑去鱼刺,盛了小碗递给肖鹤舫,谦逊温和,苏善琦看得心头一热,低头扒饭。吃完后,苏善琦起身收拾碗筷,刚用洗洁精抹了一个碗,就被喊回客厅,肖鹤舫眉眼弯弯,把她拉来身边坐下,话却是说给赵伏波听的:“都三十左右的人了,还一点不懂交际,整天围着工作打转,怎么,准备嫁给工作了?”苏善琦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明白老师要干啥了。她苏大监制参与的专辑唱片,得奖率超一线,底气足,脾气狂,在制作人之中是绝对的权威,摧残艺人无数,人送美誉“苏阎王”。但力也有反作用,她榨得员工哭爹喊娘,自己更是殚精竭虑,奔着身葬五丈原去了。肖鹤舫没有子女,学生就是她的孩子,苏善琦没有说得上话的友人,闷得狠了,难免在老师跟前发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牢sao,说说自己的“非人”待遇,满足一下自负心。纯属拿乔。但肖鹤舫就当了真,上次去找赵伏波要假,赵伏波的答复是“老师做主,我绝无二话”,反而是她抗命推了长假。苏善琦心叫不好,要拦,肖鹤舫一句话给她堵回去了:“你就是挨了打也不知道还手的。伏波这孩子我知道,不是不讲理的人,老师也不是为你说情,只是你这么不爱惜身体,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到这份儿上,苏善琦也不好意思说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赵伏波八方不动听着,她坐立不安,一颗心砰砰砰差点撞开肋骨,心里狂骂自己真他妈作啊,当婊/子立牌坊,听老师还轻声细语夸她勤劳如蜜蜂,更羞愤欲死,恨不得把自己头皮给扯秃了。赵伏波表现出一万分的惭愧:“小芳老师不必再说了,这是我的疏忽。您开假,我这就去和人事部打招呼,多久都批。”肖鹤舫含笑,拍了拍苏善琦的背,大概意思是:你看呢?苏善琦心虚得快要把自己埋起来了:“……谢谢,谢谢赵董。”赵伏波笑:“不敢,小苏老师要多注意身体。”苏善琦抱住头,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娘胎。没聊几句,赵伏波就因事务繁忙告辞了。苏善琦送她到玄关,从鞋柜里找出德比样式的皮鞋,赵伏波身量高,从不穿高跟,弯腰穿鞋时,挺括的裤子提起,露出脚腕那一小抹黑色正装袜子。大概是处理完公事就急忙赶来了,只脱了西装,贴身的衣物都没换,袜口没入裤腿,严密包裹住每一寸皮肤,透着nongnong的禁欲气。苏善琦目不转睛盯着那一寸脚踝,忽然想起那次受邀去大厦独奏,她光脚踩在天穹银光下,肌骨线条流畅。穿鞋这类小事一般是叫保镖代劳,苏善琦刚要蹲下搭把手,被挡开了。赵伏波单手整理了一下领口,似是忘了与肖鹤舫保证过的假期,微微低了头,声线喑哑:“新的一年也无休么?”苏善琦下意识立正:“是!”“乖孩子。”心跳加速飙至120迈,苏善琦给刺激坏了。直到送走赵伏波,她还有点没缓过来,把搞清“黑漆文件”的事也抛到九霄云外。风风雨雨到四月末,警报解除,姜逐终于得以回一趟家。不过朱定锦倒是先来御苑探视了,帮忙收拾日常用品,姜逐从背后抱着她,头搁在她颈窝里,看她把他冬季换下来的棉袜子卷成一个个毛团。朱定锦小声问:“还住得惯么?”姜逐没动:“家好。”朱定锦也不回头,就伸手往后摸他脸:“瘦了。”入夏的天,风也是不均的,窗口一阵热气一阵凉风地吹进来,消减不了臂弯的灼热。朱定锦热得推他:“跟你说事情,大管是不是找你谈话了。”姜逐稍微放松手臂:“嗯,不过我没给答复。”走与留,是个难题——其他人都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