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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不成,这种简单的道理,自己自然是知晓的,可听到最后一句话,仍不由感动而欣喜。原本模糊的心情,此刻逐渐清晰起来。朱翊钧小小声道:“肃肃,我喜欢你。”赵肃听到了,笑着回道:“嗯,微臣也喜欢陛下的。”朱翊钧有些懊恼,不满他把自己当小孩儿哄的那种语气,却说不出真正的心意,只好自我安慰,诸葛亮对孟获还七擒七纵呢,他更是来日方长。重逢的喜悦稍稍平静下来,朱翊钧喊人掌灯,又摆上茶点,二人这才分头落座。朱翊钧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从隆庆帝驾崩,到高拱与百官对掐,力战群雄,最终落败,黯然离开,又说到如今内阁里,高拱走了,高仪上月病逝,只剩下张居正和陈以勤。赵肃听得很认真,这些情况,他固然能找申时行他们打听,可没有人能说得比皇帝再清晰了,毕竟只有他,才是从头到尾的经历者。“肃肃,朕很惭愧,父皇拉着朕的手,让朕照顾高阁老,朕却没能保住他。”朱翊钧生怕他心中有芥蒂,“当时反对高拱的人,几乎占了满朝的一半,朕又刚刚即位,弹压不住他们,嘉靖年间的左顺门事变,是不能重演了,否则让那些聒噪的言官滚蛋倒不怕,就怕寒了其他臣子的心。”赵肃点点头:“陛下所言甚是,想必老师也能明白陛下的一片苦心。”朱翊钧一喜:“你不怪朕?”赵肃道:“高阁老虽是臣的老师,臣也不能是非不分,姑且不论这次谁对谁错,当时情势下,如果陛下强行让那些人闭嘴,只怕非但没有效果,局面还会更乱。”朱翊钧听得心头温暖,只觉得这人一回来,萦绕自己周围多日的阴霾,俱都烟消云散了。“肃肃——”本能的撒娇撒到一半,忽而想起自己的年龄和身份,赶紧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朕有个事情,还要和你商量。”赵肃看得暗自发笑,面上也还是一派从容。“臣不敢当,陛下请讲。”朱翊钧侧着头,微微皱眉:“这一次言官公开闹事,背后必是有人指使,若任其发展下去,只怕有党争之乱,朕想着,找个机会,把这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给赶出朝廷。”赵肃虽然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学生聪慧无比,却没想到他的眼光敏锐至此,竟能一语道出朝廷的祸乱根源。历史上正是在朱翊钧在位时期,朝廷各股势力分门别派,互相攻讦,而皇帝却不闻不问,任其发展,导致最终出现党争,说起来,九千岁公公魏忠贤,也是利用党争站队,开始发家的。只是不知如今的历史,可还会走上原来那条道路?想着这些,赵肃却摇摇头:“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并非言官。”朱翊钧一怔:“那是什么?”第79章赵肃缓缓道:“是吏治。”朱翊钧愣了愣,笑起来:“肃肃,言官也是吏治的一部分,朕本以为你想说宦官呢。”话虽如此,却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情。赵肃也笑道:“陛下天纵英才,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代明君”略略捧了一下,进入正题:“宦官也需整顿,却不是现在,臣以为,如今帝国上下最大的危机,非边患,非流民乱事,非饥荒水灾,而是吏治腐败,受贿成风。自太祖以来,注重民生疾苦,朝廷每年征收的税赋极低,荒年就更不用说了,想做生意的,开店少国课,而摆摊这样的小营生,国家更不会向他们征收赋税,这些都是为了减轻老百姓的负担,但到了地方,情况却截然不同,有些官员,自然有法子利用各种名目,让老百姓头上的负担加重。”朱翊钧递上一杯茶,讨好地笑道:“肃肃喝茶。”赵肃双手接过,道声谢陛下,喝了一口,继续道:“就拿徭役来说,徭役是属于地方分派,而这其中可供官员上下其手的地方就多了,除此之外,还有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大明律规定,官绅有免役权,而庶民必须服役当差。地方藩王府的营建,北方地区还令民养马纳驹,这些都是庶民所需承担的徭役,有些人家里还有些钱的,交钱贿赂官府,也能躲过去,而官府收了钱,为了完成政绩,又或向上级交代,就会把这些事情又加倍转嫁到穷苦民户身上。碰到丰年倒也罢了,如果遇上荒年,这些老百姓就越发活不下去,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为造反起事的流民,这正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其实,现状并不仅仅是他现在讲的这些,明朝藩王,经过多年的繁衍,现在已经成为全国数量庞大的米虫集团,尤其在正德年间的宁王造反之后,朝廷对藩王的限制更加严格,这些人不能当官,没有兵权,终其一生,没有皇帝的命令,就不能离开藩地,为了让这些人沉迷在奢靡的生活里,没有造反的雄心,皇帝对他们在藩地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放纵,这就造成许多藩王在地方大兴土木,为祸百姓,而地方官束手无策的局面。在赵肃之前,早已有不少人认识到藩王的祸患,曾经多次限制藩王的权力,对个别闹得太过分的,也予以严厉惩处,但除了藩王,还有一个更大的隐患,那就是官绅阶级。官绅阶级因为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徭役。嘉靖年间,就将优免政策,按照官员品级来划分,比如说,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此类推,而朝廷为了防止这些人利用职权,将优免权无限扩大,同时也作了限制,规定优免田之外的余田要与庶民一体当差,然而现实和预想总归是有差距的。自秦以来,历朝历代都制定了律法,但权力往往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许多人通过自己的职权或威望,不仅终生不用服役,而且恩及家族,通过各种手段,让整个家族的人都无需交差服役。但是赵肃很清楚,这些事情,就算现在说出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官绅地主阶级,几乎涵括了整个朝廷,除了海瑞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大明朝,谁家没有几亩地,做官做到像徐阶那种程度的,甚至家有良田千顷,一旦改革以上说的这些问题,无疑就要触动整个官绅集团的利益。别说赵肃,就是张居正,也不敢轻易下手。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现在还远不是时候。朱翊钧越听越入神,及至后面,脸色已是完全沉了下来,但他没有马上拍案而起,而是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诸般法令,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