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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一个主事的官员接洽,却等到了朝这里过来的另一拨人。那一行人全都骑着马,从远到近,马蹄声踏踏,人数未必比金崇焕他们多,但声势却要大得多。因夜色降临,许多人手中还拿着火把,虽然个个身着常服,但身形高大,面色冷肃,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也许连普通官兵都没有他们这样的气势。熟悉大明的金崇焕从他们身上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被那些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两名男子,在夜色下,即便借着火光,也很难在片刻之间把人看得清楚,金崇焕隐约觉得他们身份不凡,还没来得及端详,对方便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直入官驿之内了。他还没什么感觉,李璁少年心性,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当即便跳起来,跑到金崇焕身边:“世叔,他们也太无礼了!何以那些人能进,我们就不行,这不是摆明瞧不起我们么?!”金崇焕皱眉看了他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正使,身后传来一声询问:“小山兄?”金崇焕回过头,露出喜色:“凤岐兄,好久不见!”对方正是辽东都司佥事刘玉,字凤岐,金崇焕来大明的时候,没少与他打交道,一来二去,也算熟识。刘玉呵呵一笑,开玩笑道:“小山兄这是又摊上出使大明的肥差了?”金崇焕苦笑:“本来是肥差,不过如今又冷又饿,却要变成苦差了。”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熟人,忙将方才的遭遇说了一下,末了又道:“我们好歹也是奉命出使的使节团,却有官驿不能住,要沦落到去住客栈,此事传出去,恐怕不单我们要被耻笑,恐怕连贵朝廷,也会蒙羞啊!”刘玉道:“并非我不给你面子,只是此事我也作不得主。”都指挥佥事是三品武官,连他都作不了主,方才那两人的身份到底贵重到何种程度?金崇焕心头一动,拉过他小心问道:“莫非是哪位御史驾临?”也只有御史驾临,才会让武官忌惮三分,可那两个人,看着也不像御史呀!刘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我说小山兄,你们还是找个客栈歇着罢,要么我让人给你们找个?”金崇焕有些恼怒,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准备去向崔正使回复。这时里头匆匆步出一人,不待对方询问,刘玉便赶忙上前拱手:“林大人,可是长乐公有吩咐?”那人点点头,视线落在金崇焕身上:“长乐公说里头还有位置,可以让他们进去歇息。”刘玉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反而迟疑道:“长乐公身份贵重,容不得半点闪失,安全方面,下官担心……”金崇焕心想,好你个刘凤岐,枉我对你客客气气,恭敬有加,人家都答应让我们进去住了,你反倒拿捏起来?那人蹙眉:“难道他们不是朝鲜派来的使节团?”没等刘玉说话,金崇焕忙道:“这位大人,我们的确是朝鲜使节团,您看,这是官文及勘合,还有我的腰牌凭证!”对方接过手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又道:“既然长乐公发话,你们就进去罢,不过进去之前还要一一搜身才行。”此人公事公办,面无表情,绝无通融的余地。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煞气和眼神里的凌厉,让金崇焕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这人……是锦衣卫!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金崇焕暗暗叫苦,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建议崔恩庭去找客栈住了。可是能让锦衣卫随行,那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难道是哪位内阁阁老?但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大明宰辅,没理由千里迢迢跑到这边陲之地来吃风,别说大明了,即便是朝鲜的左右议政,也不会这样做。进去睡个觉还要搜身,使节团所有人都很不爽,以前他们来大明朝贡,可从没碰上这样的事情。但心里再不快又能怎样,大明是宗主国,他们又是在宗主国的地盘上,若是不肯接受搜身,自己去住客栈就是了,但为了面子,金崇焕他们决计是不肯屈就的。如此又折腾了一番,等众人回到各自分配好的厢房时,李璁已经郁闷之极。想想他两班出身,家世清贵,上可追溯到皇室宗亲,何曾受过这种待遇?本是打算跟来开眼界的,谁知眼界还没开,倒受了一肚子气!托了出身的福,他被分到了单独一间厢房,不过使节团里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那些商人都是两三人甚至四五人一间的,而且特别被安排到偏僻院落,以防惊扰了贵人,唯独李璁和金崇焕几个人,离正院还稍微近些。但李璁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高兴,他连房间也不耐烦待了,随意吃了一点送来的东西,便在院中散步。一墙之隔就是街道,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李璁有些奇怪,心道一个边陲府城,怎么没有宵禁?一边想着,他一边举步往外走,准备出去瞧瞧热闹,不曾想前面拐角匆匆来人,两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手里的铁盆也掉了,先砸李璁脚上,又当啷啷摔到地上。盆倒不是很重,就是里头还装了点水,掉下来的时候顺带泼湿了李璁的鞋面。李璁定睛一看,火气就更大了。对方是跟着使节团一道来的商团伙计,李璁有几分印象。“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少爷,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小人计较!”对方也吓坏了,赶紧扶住李璁,又忙不迭道歉。李璁本来也不至于如此生气,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还又饿又累在官驿门口等了半晌,心里本来就郁闷,这一砸,火气算是都被砸出来了,抬手狠狠推了商团伙计一把,怒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吗!”商团伙计根本没防备,被他一推退了好几步,结果撞上了后面的人。说撞也不太准确,那伙计原本是要撞到另一个人身上的,他身边的人眼明手快拦了一把,将伙计的身形稳住,沉声道:“区区小事,何至于此?”李璁原还吓了一跳,心里为牵连旁人而不安,听得这句话,火气反而大了起来:“他对我无礼,又近了我身,我自然要将他推开,贱民怎能冒犯贵人?”对方哂笑一声:“不知者无罪,你却得理不饶人,这般咄咄逼人,恐非圣人门生所为罢?”李璁反唇相讥:“枉费贵国号称礼仪之邦,却连上下尊卑都不分!”“放肆!”“放肆!”对方没说话,反倒是那两人身后的随从蓦地呵斥,冷不防吓了李璁一跳。李璁冷笑:“怎么,阁下说不过我,便要动用武力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