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89
馆影戏院最多,车来人往最频繁,而且溜达不上几步,就是水浮莲粉紫成霞的翠湖,湖岸柳树极多,长条款款……经纪人握着这几条街的小房,跟看着自家黄花大闺女似的,恨不得把它们一个个赁个天价。又生怕价喊高了,乏人问津,房子搁手里时间一长,反成累赘,自蚀老本。牙里漏着气,思量到额上生了永久的抬头纹,经纪人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又无比心痛地,将其中几处稍许减了些钱,哭丧着脸打出广告,好比黄花闺女被迫许了拉车的黑小子,而不是吴科长家没出息的小舅子。悻悻地负着手往回赶,正想着今晚的米线不要点那么多鸡子了,房子赁不出去,吃鸡子太败家!——正这么念叨,眼前一座小塔挡住光线。抬头看,一个外乡打扮的高大老头儿,长得真是高,手臂真是长,手掌真是大,经纪人莫名想到三国里臂长过膝的那些人物,却记不清到底是关羽还是刘备。老人长着手,手里拿着张自己贴出去的广告单,问道:“是你罢?翠湖附近几处房,领我看看,我要买一处。”经纪人耳朵一花,“什么?”买房?不是赁房?老人口里称是,身子一让,背后还有头青驴,驴边站着两个眉清目秀的男人。“这年头,小房价钱可不低!”经纪人瞄了两个小男人一眼,为自家大闺女抬起了价。老人表情不变,“先看着罢!好的话,愿意多出一点。”经纪人仰望着老人的脸,心道,吴科长家的小舅子到了。顿一顿,今晚又可以多加鸡子了。不用说,这就是屈寒山和两位小老板到昆明了。跟在经纪人后头,他们将几条街上的小房看遍。青驴走得慢,踢橐踢橐;经纪人赶得急,呱嗒呱嗒。站到每一处小房里,都是这处最好,自带井水,窗纸新糊,出气孔开好,还有明朝的石头照壁!脖子伸得可长,胳膊大支着,经纪人拼命想抓住屈寒山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好知道这个有把年纪的“吴科长家的小舅子”对自己的一堆闺女有无兴趣。旁边两个小男人,跟青驴一排站着,手脚安安静静地摆放,并不发表意见。经纪人看出他们的没分量,便一味围攻屈寒山,大撩了嘴皮子,誓将这个“老舅子”拿下。然而屈寒山只是不声不响地看,不声不响地听,沉默地宛如另一头青驴,从这处到那处。一处看毕,咳嗽一声,“到下一处转转?”经纪人噎着嗓子,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颠着步子,想着子鸡米线,笑脸强撑地继续带路。已是最后一处了,小房位于文林街和小吉坡中间,出了院子,抬眼就是翠湖的杨柳岸。这户好,好在拥有前边所有小房的优点,经纪人这么夸道。这还不算,最绝的是,这处小房有自己的防空洞,新造、结实,能用很多年。“日本人来空袭过几次,还算用得上!没有空袭的时候,用来存粮储酒,堆放工具,也是呱呱叫!”经纪人的舌头已快调动不起,无奈屈寒山还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儿。望着头上的青天,经纪人心里绝了望,怕是子鸡米线也安慰不了。不想这个时候,两个小男人中的一个,个子小小娇滴滴的那个,忽然打个哈欠,依依地抱怨了,“老先生,赶紧拿个主意,不想再住旅店……被子一股味儿,墙上有鼻涕!”然后挨着花坛,就要往下坐。被旁边的男人拉住了,更加不高兴,“我坐一会子,又不压着他的花……”经纪人仍旧笑着,那笑容像是长在了他脸上,“小先生随便坐,随意!随意!”话音刚落,身边的小塔就道:“就这一处罢——防空洞建的好,将来有用场……现在就去过合同?顺道把定金付了?”……这就是屈寒山并两个小老板在昆明安置下来的经过。文林街小吉坡十号,一座整齐的带照壁的三合房,房子东北角,另辟出一小块空地,又是个小院的样。照壁不宽,沿跟皆是老苔,老苔正对着小洋式门,门外两尊被抚摸得棱角平滑的小石狮。狮子坐在台阶两侧,阶上也生着老苔,一级级地遥望着照壁下的亲戚。搬进新小房,四处张罗家具,院里的花花草草也要打理精神了——屈寒山有意将碑亭巷的所有照搬到小吉坡来,难以弄到十二分不错,至少也要像个样子。跟了李沉舟这么多年,屈寒山很是清楚李沉舟生活上的喜好,东西不用贵重,但一定要可爱有趣。譬如说在廊下挂一对彩绘八仙宫灯,傍晚点上了,嫩黄的光彩中,叫铁拐李正对着汉钟离;又譬如花坛子里,过于风雅的瓜叶菊就不一定讨喜,不如开得一朵朵又大又黄灿的晚菊,配上一簇簇贴地茂盛的老来少,一明一暗,看着就很欢喜。屈寒山拿定主意,就开始一点点布置新居,顺带指挥着两个小老板——小老板们娇嫩是娇嫩了些,但到底能帮着做些事。两人中,柳横波自然是差劲一些,别人正往屋里搬橱搬柜,干得力竭,他一个人弄盆水,撅着屁股坐在院中洗毛绒老鼠。哼哧哼哧洗完了,瞅住两棵老紫薇树,横空拉一根绳,把毛绒老鼠夹上去,对着太阳心儿晾晒。三个被洗的皱巴巴的老鼠,耳朵上了夹,吊在绳子上,柳横波看着看着,就开始难受,“耳朵夹着一定很疼!”小脸皱着,就要找椅子,把老鼠放上面晒。无奈一个人搬实木椅子实在吃力,哼哼唧唧地就要央屈寒山帮忙。秦楼月见了,左右寻一块干净布,铺在草上,将就着让老鼠睡上去,少给老先生添麻烦。屈寒山把这些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跟两个小老板朝夕相对这几年,早就摸透了两人的性子,所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奇怪。小妮子自是个处处要人照顾的,另一个要好些,懂得拿捏分寸。某些日子里,屈寒山看着两人,想两个小老板也是可怜,要不是自家老爷,不知被这个世界揉搓成什么样,对二人的态度,便略略地和缓些;另一些日子里,天气变得厉害了,胸口一阵阵地心悸,血在脑子里汹涌,手脚霎时冰凉,扶着墙靠站半晌,才稍稍回转点气。这时他心里谁也不想,只念着陶百窗,那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小少爷。想着陶百窗,便想到李沉舟,想起自家少爷大姑娘般瞧着老爷的样子,一阵阵地叹息。身上难受着,心里便没来由地生出股怨气,怨着李沉舟,替自家少爷怨着李沉舟。这么怨着,也就迁怒于两个小老板,想着这两个东西怎么都是比不上自家少爷的,而今却比自家少爷命好得多,真真天道不公!不公归不公,等那阵子心悸过去,照旧置办一切,里外cao持。不上十日,小老板们住的西屋收拾好,留给李沉舟的东屋也扫抹干净。屈寒山自己住北屋,家具简单几样,看得过去就行。好不容易喘口气,沉思地看着院中侍弄花草的小老板,想着李沉舟给的钱已经用去多少,是不是得以继续去雇老妈子。若是不雇老妈子呢,光靠自己,一日三餐加零碎杂活,是不是能够对付得过。这么些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