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

    …

    …她是谁？

    …

    我又是谁？

    …

    再次醒来，天尚未破晓。何荷慢慢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瞄下腕表：刚不过凌晨。

    付的钱够她赖到第二天中午，所以她又躺倒。视野在放黑之前却扫到地上有东西在动。

    ？？？！！！

    有东西？！在动？！

    一个骨碌她就翻下床去。手里早多上了一把小折叠刀：“谁？！”

    “…吵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男人？！

    何荷的警惕不减反增：“你怎么进来的？不说，我就报警。”

    话语间，指腹已贴紧了表上的求助按钮。

    那个地上的“东西”终于是蠕动着靠墙坐起，摸索许久之后，壁灯也眨起眼来：“我还想问你呢…突然闯进我的房间不说…睡得还那么沉…”

    他转过头，看向同自己隔了一张床的小人儿：“…对于一个叫不醒的不速之客，我能怎么办？把你扔出去？还是我自己再多出点换间房？”

    虽然我也没叫过…江入海在心里加上一句。

    何荷上下打量他一阵：整体缩在一个…袋里？所以辨不清他体型胖瘦。人却不高，只比自己多长出半个头。头发给睡得乱蓬蓬的看不全脸

    …眼神却灼灼发亮，从里头透出了不少无奈。

    …他倒是委屈得很。

    “诶…！”江入海同时盯紧她手里反光的刀片：“你冷静一点…我没恶意的。”

    可面前的小家伙明显不信。他想了想，用视线指向了床头的柜子：“…那里有我的钥匙。至于你那把…”他欲言又止。

    何荷没动：的确有张浮刻着“307”的房卡老老实实地躺在柜面，和她从衣兜里掏出来的一模一样。

    “…自动分配程序故障？”

    何荷喃喃自语着，有些发愣：这种可能实属罕见，但最为合理。

    像这种地理位置颇为暧昧的建筑，往往是两头不沾且鲜有人来。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尘封的前代科技“酒店管理”被翻出并重新启用。

    此举的本意是节省不必要的人力：打扫几个月都不见得会有人住的地方到底意义何在？同时由小见大，体现出两地首脑对居民们的人性化关怀：“工作配到您家前，早起早归又清闲。”

    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这也阻碍了交通朝着高速求效却依然堵来堵去的“逆发展”。

    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

    话再说回小旅馆的全自动管理。

    所谓的“前台”只是一个接近自动售卖机的存在，只要你通过它的全身体态扫描、确认年龄后出示线上账户码或者直接付现金，就可接过它为你分配的磁卡拎包入住。

    而遇上何荷这种特殊情况。即使出示了证明，它竟然还是出了错。

    （这个“肤浅”的老古董，严格遵循着“未成年人身旁须有大人陪同”的陈规，将整间旅馆里唯二的俩顾客排进了同一间单人房）

    “…总之，”见她的敌意渐颓，江入海弱弱地开了口：“我叫江入海。”

    “…何荷。”

    “你好啊小荷…没事了的话，我就接着睡了…”江控制不住，打了个又大又久的哈欠：“有什么问题都先等到天亮…休息好了再说。”

    “我怎么知道你…”何荷突然不再质问。

    如果这个怪人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他早就得手了。

    这种人…以前从没遇上过。

    何荷躺在床上，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去瞄地下。

    …

    清晨。

    两人前后醒来，相顾无言。

    “…你先去洗漱吧，我不急。”江入海表现出十分的善解人意，同时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你出去。”

    “？？？”

    蹲在走廊到快憋不住了的某江依旧是乐观的小开朗：…和我设想的差不多…她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至少没把我行李扔出来对吧…

    然后何荷擦着头发开了门：“到你了。”

    “谢谢谢谢…”（一生一次的闪现－1）

    清清爽爽的二人终于是坐下来开始唠嗑。

    “…小荷啊…”还是江入海先开的口。

    “怎么？”

    “你是离家出走吗？”语气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不是。”何荷倒没怎么计较。她叹一口气：“我早就没有家了。”

    “哦…”江识趣地换掉这个话题：“…你的刀…又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袖子里。”何荷卷起她的外套，那把折叠刀被束带绑在胳膊上。

    “哇～好漂亮！”

    的确称得上是漂亮：她结实而流畅的肌rou线条使得刀刃尾部的黑色结绳绷紧，就像一条吊在大树枝干上的祈福穗。带有某种虔诚的意味。

    “你这人挺怪……不过谢谢。”

    何荷笑了：这家伙真不像个大人。

    “诶～该我问你了：你从哪儿来？多大了？”

    “我…我啊？”

    江入海头一回在她面前为难起来。

    “…就当我来自墨谷吧。我今年十七。”

    “十七？！”他露出来的脸看着可至少有三十。

    “…没办法，我长得是急了点。

    ……你不也还没成年吗？”

    “不啊我十九。”

    “？？？…好家伙。”

    敢情她不是幼女，他才是啊。

    两人再聊了些其他东西，在旅馆门口告别。

    “大荷再见。”

    “…你还是叫我小荷的好。”

    然后两人又在同一辆蚣车上大眼瞪小眼。

    何荷失笑：“你我这…”

    “叫缘分。”江入海神情严肃地接了她的话，两手却同时拍拍身旁都空着的座位。

    整个儿一小朋友作态。

    “你要去哪？”

    “本身想去酥屿看看的，现在不急了。”

    “为什么？”

    江入海笑嘻嘻地轻指一指她。

    “听你说过了，恍如身临其境。”

    “这样。”何荷对此反应平淡：“我要去都虱。”

    “那我也是去那里。”他接得是如此理所应当，反而让何荷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她顿了一顿：“…你真的不是跟踪狂吗？”

    “跟踪谁？你？”江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他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何荷心里顿时刷过满屏奔腾的泥马。

    即使乘得起地下电车，何荷还是选择了低价近免、路线不定且速度随缘的拟车虫：虫虫想爬的地方每次都不一样，她要的就是新奇。

    …而且虫腹座垫会随它的伸缩起伏摇晃。

    那很好玩。

    至于江入海…他纯粹是没钱。

    就像现在：他眼巴巴地盯着何荷从包里掏出的鱼松小贝，就差没流下一地的口水。

    “…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这副德行？”

    何荷将手里的食物丢给他，江入海立刻捧双手接过狼吞虎咽。

    “唔…衫…衫市忝？（三四天吧，反正我饿挺久的了）”他满不在乎地毫无吃相：“里折棉爆态镶了…蟹蟹梨得啾鸣之恩（你这面包太香了，谢谢小荷救我于危难水火）”

    “…那你住宾馆的钱…难道是？”

    “系的。（是我最后的身家）”

    “真有你的…”何荷再摸了几个出来：“吃吧，反正我不缺这点。”

    “？？！（?д?；?小荷我能不能以身相许啊？）”

    何荷看着某张卖萌而不自知的大叔脸，竭力地保持住面无表情，语气里却满满的是鄙夷：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不可以。”

    …

    同一时刻。沙漠。图书馆。

    “…还是出去走走吧，这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闷得慌。”

    …

    “哎呀…本来是打算到下一个地方开始打工养活自己的…这不是遇上了小荷你才…”

    “别转移话题。说。”

    面对餐后何荷的审讯，江入海默默挪开了发虚的视线，开始回忆：“我以前从来没学过赚钱…一直有人养我。

    我十三岁时，他就和我说…我得出门自己闯荡江湖了。他说我得亲眼去看看这个世界，去问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你家长还挺哲学。”

    “他还说…一旦给我的钱用完了，就是我该还他一个答案的时候。他会等我回去。”

    “回墨谷？”

    “嗯。”

    江入海突然有些低沉：“你说…要是我让他失望了…他会不会再让我继续流浪啊？”

    看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露出被扔出家门的流泪汪汪头对何荷的身心都是巨大的冲击。

    但…

    “应该不会。”

    她安慰地拍了拍流浪狗的肩膀：“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相信你的家长都会接受。”

    “真的？”雨过天晴，枯木逢春。

    “真的。”

    …接受…吗？

    何荷的眼底忽明忽暗。

    这就是你放我走的原因吗？父亲。

    在江入海摈着鼻涕抹眼泪时，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瞬间变得嫉妒无比。

    他不用以死相逼就能得到的东西…我却……

    然后小江直起身来转过头：“谢谢小荷。”

    笑得就是讲究一个貌美如花的潦草。

    “…噗。”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还没擦完啊？

    “你笑什么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