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一本小说
李品原以为,来自余家的压力还会持续。 但,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不但余池子躲着他,余爸爸几次来接女儿,也对他避之不及。远远的十几米开外,目光撞上了,立马调转方向。 连朋友圈也改成了三天可见, 并且,再也没有发过。 李品忍不住在心里自嘲:李品呀李品,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怎么人家真把你当瘟神了,你又不开心了? 不知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李品开始频繁的与李斐煲电话粥,一来二去的,连李斐都忍不住问:“你最近怎么了?工作很闲吗?” 李品说:“没有,就是挺想你的。” 李斐微笑,下达指令:“那这样吧!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就这样,挤出的闲暇时刻。 李品会拿着相机,去乌市的大街小巷拍照片。遍地可见的回风建筑,偶尔让他有种置身国外的错觉。他带的班,汉族孩子比较多。但上了街,越往北门,异域面孔越多。不是说整条街都是古力娜扎迪丽热巴吧,但一路逛过去,还是挺养眼的。 李品拍到他觉得好吃的,好玩的景点,会发朋友圈。有时候也有几张耍帅的自拍。并不期待谁能看到,躺在那里,仿佛是自己提醒自己,其实,我过得挺好。 炒米粉、抓饭、免费续杯的酸奶。李品每周末出来吃吃逛逛,不小心长胖了好几斤。好在马老师安慰他:“没事,我刚来时也是这样。再说胖点你妈放心不是?” 但要说麻烦事,不是没有。 乌市这遍地的安检,可真是磨死个人。一般情况下,其他城市,上下地铁安检也就够了。乌市就不一样了,公众场合全部安检,恨不得上个厕所都安检。看到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刑警,身着帅气黑衣,面无表情的熟练划拉行李时。 李品偶尔会想到那个做饭好吃还给女儿洗衣服的家长,不知他在哪个片区,需不需要出来值勤。 这天,他如前几周一样,去北门瞎逛。 中穿一个超市时,竟遇到了余爸爸。 对方看见他,眼神有些迟疑。 李品走过去,放下包递上:“好久不见。” 陈保金点头,说:“也没多久,就两个月。”随后他忽然又说,“哦,是我女儿快放冬假了,我算着日子呢。” “是呀,快放寒假了。”李品说。 他听陈保金说到“冬”字,语文老师的职业习惯上来了,忍不住打听一下西部城市的说话习惯。两人聊了没两句,后边有个警察过来了,嘴里喊着:“保金!” 李品意识到,他该走了。 和余爸爸说了声再见,李品拿起书包,心底暗笑自己一把年纪还打扮的跟个学生似的。忽然,胳膊被拽了一下。 李品侧头看,陈保金的眼睛还盯着那个过来的同事,一边摘执勤袖章一边道: “他来接我班的,我知道前面有家烤包子,挺好吃。一起去。” 省略了主语,听上去没把自己当个外人。 李品忽然就没由来的高兴。 等他们一起来到回汉双语的汉腾里吉米提烤包子店。李品听到陈保金叽里哇啦跟大鼻子老板讲着维语,不由得心生羡慕。 等他过来了,李品赞道:“你还会说维语呢。” 陈保金一边摘手套一边道:“北疆,这边汉族多。有时候去南边,那不会维语是不行的。” 李品兴致勃勃:“教我两句!” 陈保金指了指筷子:“kuaiza”,他说。 “kuaiza”,李品跟着念。 “Mantang ”,陈保金说。 “Mantang ”,李品跟着念。 陈保金点点头,掰开一次性筷子,就着面汤开始大口吃包子。 李品反应过来,都给气笑了:“你骗我吧,这不和汉语的发音差不多吗?你自己编的?” 陈保金嘴里塞满了包子,嘴唇亮油油的,努力憋笑,努力下咽。等包子咽下去了,他一边笑一边说:“咳。这真没骗你。这种发音叫国语借词。维族的小学课程里都有呢,只是到了高中了,你们双语班就没有。” 李品摸了摸鼻子,身为老师,这让他有点尴尬。为了缓解这阵尴尬,他抽了张抽纸递过去:“擦擦嘴。” “谢谢!” 李品吃着包子,心想:[地方这么偏,也能找到。] 又听见陈保金说:“这儿好吃的店其实不多,坑游客的比较多。你来啊,去二道桥那边,那里的烤肥rou可好吃了。” 也许是肥rou两个字刺激到李品,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太胖了,要减肥!” 陈保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减肥?” 李品点头。 陈保金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又给憋回去了。 低头嗦汤粉。 李品盯了会陈保金的脑勺,心道:[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我这形象八成和他第一次见我,差的有点远。] 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瘦回来,重返帅气老师行列。 临走的时候陈保金忽然说:“你还是先把借词认熟。要是学起来没障碍,你想学别的我可以教你。” 李品就笑:“我就随便学学,平时上课也没时间。” 陈保金听到,笑容卡壳。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难堪。李品仔细看,又没有。 也许是看错了。 但不管怎么说,让余爸爸下不来台的,正是他自己。 这个他得兜着。 于是他说:“你们警察是不是都挺较真啊?哈,行吧。我回去学学看!我还就不信了,我一语文老师——” 如他所愿,陈保金的脸色rou眼可见的变好。 告别了李品,午休时间已过。 陈保金回到岗位上。 许凯跟他打探:“你平时不都在新民街执勤吗?怎么今个这么好心,来北门帮我站半天岗啊?阿。” 陈保金心情好得很,双手插兜,嘴巴咧到耳朵根:“为人民服务嘛。” 第二天周一。 教完第三节课,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李品听得了一阵哈哈哈哈。 透过玻璃窗往里望,却见同事们捂脸的捂脸,捂肚子的捂肚子,笑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哟,这可稀奇。 李品赶紧过去凑这个热闹。 谁知大家见了他,先是颇为默契的集体沉默。片刻后爆发出一阵更大声的哈哈哈哈哈来,差点把高一办公室的房顶都掀开。李品慌了,咋回事,难不成这被笑话的主角竟然是自己不成?还没等他胡思乱想完毕,董老师凑过来,一脸幸灾乐祸对他道:“你戏份还挺重。”言毕,表情沉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品胸中鼓声擂动,默默把自己从1岁到26岁的黑历史狠狠回忆一遍。 教外语的张老师看不下去了,拿着一本笔记本过来:“喏,你看看。” 李品翻开,首页用时下很流行的手账笔涂了四个大字《西崎大陆》 怎么,还是本小说吗? 他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看到女主角叫鱼池子的时候,他眉毛跳了一下。 看到男主角翟子路时,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而且这个剧情也很眼熟,就和现在的三流电视剧差不多, 总之男主身负血海深仇,体内有异族魔血,无法控制自己,多亏了圣女鱼池子舍命相救, 他的魔血才得以被压制。 这个圣女鱼池子啊—— 李品每次看到鱼池子三个字眼皮就忍不住跳,他只好光速过剧情。 在错别字中寻找小说逻辑。 这个鱼池子啊,为了救男主角,压制他的魔血做出了牺牲,自己就成了个瘫子。 平时不是拄拐杖,就是坐轮椅,惨的一批。 可,这还不是最惨的。 关键是这鱼池子她不知道,她被心爱的人暗算了。 她一直以来暗恋的那个大法师李品—— ??? ???? ????? 李品满脑门问号。 心道:这还能有我戏份呢? 他往下看。 李品是个卑劣小人。他根本不爱鱼池子,和鱼池子故作亲昵,只不过是为了借取 她与生俱来的神女之力,这力量只有交合才—— ???? ????? ?????? ??????? 李品心道:是我提不动刀了,还是你翟子路又开始飘了? 他原本是不该看下去的,但他实在是想知道自己这恶贯满盈、口蜜腹剑、花言巧语的大法师李品,会有什么下场,就接着往下看。 当然,交合这种事,肯定是轮不到他李品大法师的。 关键时刻翟子路冲开魔血封印,带走了鱼池子。 并说出震撼人心的名句:池子,保护你,比保护世界,难多了。 好家伙。 李品直呼好家伙,再一翻页。 嗯? 他从这本《西崎大陆》中抬头,又看着脸都笑红了的各位老师,耸了耸肩。 “搞了半天是个连载。”他说。 张老师努力维持正经表情,道:“上我课还在那写,我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都没听到。你们三班的语文课代表,魅力好大啊!~~” 李品道:“翟子路,就那个体育生吗?的地得就不说了,错别字的问题要好好重视。还好不是我们班的。” 闻言,一众老师又开始笑。 也不知,这教师办公室的轶事是谁传出去的,没几天,高一几个班,翟子路暗恋余池子的事便人尽皆知。余池子原本是没什么的。但大约取笑的人多了。她心理压力有点大,后边打电话给李品,请了三天假。 李品对这事也哭笑不得。 你说管吧,翟子路压根不是他们班的。 这不管吧,余池子又确实受到了影响。 还好他们还在学校,要在社会上这样干被揭发了,妥妥的算sao扰。 李品本想把这事作为个笑话和李斐分享。 但他又想到,余池子说不定正为这事难堪伤心,他这样做,委实不够君子, 于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还是去家访吧。]李品下定决心,拨通了余爸爸的电话。 放下电话后,陈保金看着一脸没事人模样的余池子,不免揶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万人迷?” 余池子摆手:“万人迷谈不上,几个学弟学长的追求,那还是有的。” 陈保金:“......” 这时,余池子忽然抬起手,深情道:“阿~~ 叶的离去!究竟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陈保金叉腰,点点头,得,听笑了。 叩叩叩。 李品敲开门。 来开门的,是身着白背心的陈保金。 李品向屋里望了望,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他真没想过,余池子平日里穿着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住的这个八栋601,竟是一整层的大平层。比自己那100平的大宿舍,大了几倍。 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采光也很好。 陈保金笑笑,把人迎进来:“李老师,请进。” 李品换了拖鞋,问:“余池子呢?” 陈保金转头,刚要叫人,手臂被李品握住:“诶,先别叫。我先问问,” “?”陈保金疑惑的看着他。 李品压低声音:“她是,真生病了还是因为那本小说的事情难过,不好意思去学校?” 陈保金努力控制表情,冷漠状:“这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是你女儿你怎么还不知道呢!这! 李品气结。 一转念,心道:人余爸爸做警察的,每天那么忙,还当爹当妈给孩子洗衣服做饭,心理建设方面照顾不到,也是难免。 唉,说到底,是他这个法师——呸!说到底,是他这个老师,失职了。 陈保金家这条鱼,遭人惦记。 陈保金见李品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心情大好,直接张开怀抱,就着李品的身子把门关上了。手臂与李品贴上时,他开始痛恨李品今天穿的是件长袖。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小李老师并没有什么经验,所以他谨慎行事。李品没有着急找还在房间里抑郁的余池子,而是和余爸爸说:“余爸爸,这事你不用太担心,其实这两个孩子里,心里压力最大的是翟子路。余池子莫名其妙被写进去了,算是无妄之灾。大家要取笑,取笑的也不是她。” 陈保金挪了挪位置,对自己旁边的李品老师说:“因为我平时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怕睡沙发容易睡太沉,家里都是硬质桌椅。李老师,抱歉啊。” 李品没想到他会直接另起一个话头。 [余爸爸是警察,平日里面对的不是嫌疑犯就是受害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这点鸡毛蒜皮人看在眼里?看来这事,我重视过头了,不应该。得吸取教训,未来类似事件,打个电话也就行了。] 李品便顺着他的话题摇摇头:“没事,这藤椅,坐得凉快。” 陈保金似乎这会才想起李品的来意,又说:“李老师,我听说,他把你也写进去了?还是男二?” 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