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变身
07 变身
“不过话说回来,”金牙话锋一转,语调变得随意起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已经没多少人信那玩意儿了。” 他的表情带着嘲弄,“别说圈养海豚,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就算要吃,我也不意外。” 承太郎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金牙又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对我们这儿产生什么误解啊。” 这个玩笑完全不好笑,承太郎勉强点点头。 他想起邦达带他见到的那些画,下面也写有“Encanto”的字样。假设那些画描绘的是他们的祖先,那内容未免有点太过先锋了。 回到吉恩家,承太郎考虑了很久,他决定放弃与粉色雌海豚碰面。 海豚终究是群居生物,她需要尽快回归族群,否则秋季发情期一旦到来,她可能会成为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异类。 她并没有被囚禁在狭小空间,能够随时见到相熟的同类,理应不会对人类出现过分依恋的情况,也许只是出于智慧生物的一时好奇。 以一个月为限吧,他会花费整整三十天的空余时间来学习和实践如何在海上cao作快艇,并且期间不会再去那段海岸,那只雌海豚很快就会忘记他。 他没在家看到吉恩的身影,倒是接到了第一通来自邦达的电话。 “你对吉恩说什么了,”电话那头的邦达叹了口气,“我随口说说的,你真的对她摆脸色了?” “我没有。” “那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说想我了?而且还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邦达说,“她以前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从不说想我。” “……”承太郎觉得百口莫辩,“我也不知道。” “和好吧!” “邦达,不要再管我和她的事情。” 关系如何,那不是他自己可以左右的事。 挂断不依不饶的电话,承太郎的拳头举起,最终还是轻轻砸在了桌面。 他原本,从未有过将这里的海洋生物之外的人或事考虑进计划的打算。 半个多月后。 “我想为那天早上粗暴的行为跟您赔礼道歉。” 快艇漂浮在海面上,吉恩凑近他说。 承太郎的视线从引擎盖挪到她身上。 他所做出的“和好行动”就是——不浪费这艘快艇和他的学费,邀请吉恩参与他的第一次出海。 运气不太好,邦达的快艇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出发前也检查过了,行至海中央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还发出奇怪的金属摩擦声。他检查了油箱和引擎,都没有问题。 教练和其他学员的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如果实在修不好,他要用无线电发射求救信号了。 “道歉?”承太郎反问,然后想起来她大概说的是半个多月前按摩的那次。 吉恩丝毫不在意当下有些危险的处境,她将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口。 “为了与您和好,我也一直在做准备。就在昨天,我终于从海里捞到了一枚很大的白蝶贝……” 这件事不像吉恩轻易说出来的这样轻松,虽然她的水性极佳,但已经很久没有下过水了,光是恢复水下闭气的练习都花费了她好长时间。 野生的白蝶贝也早就不如过去那般容易捕捞了,它们大部分潜伏在15甚至20米的海底,需要穿过复杂的珊瑚群和危险的暗流,还可能遇到鲨鱼。最绝望的情况是,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贝壳,大脑却因为缺氧开始发昏。 “……我记得您说过,后期会需要一些海洋生物当样本。” “吉恩……”承太郎张了张嘴,“谢谢。” 然而隐瞒终究不是好办法,他必须说明这一点:“但是……吉恩,我的研究方向跟贝壳没关系。而且,我也不能为了做实验随意捕捞野生生物。” “你喜欢的话可以自己留着,”承太郎皱起眉头,“但野生的很难养活。” 吉恩愣住了。她从不理解他需要什么,白蝶贝早就死了,她根本没想养活,毕竟她只是为了得到它的珍珠和有纹路的贝壳。 从小到大,多少孩子以亲手捕捞到一颗属于自己的大珍珠为荣,但很多人做不到,因为水下的机遇难得又充满潜在危险。而现在她手上的这颗,就算从养殖场挑选一只撬开都不一定比得过。 承太郎自觉刚刚的话里训诫意味有些重,对她来说没有必要,于是放松了表情:“不过我还没见过野生白蝶贝,你可以带我长长见识。” “没有……”吉恩在他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没有白蝶贝了。” 她很快扬起头,勉强朝他微笑起来,指了指水下:“因为它们都生活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承太郎愣了一下,随后松了口气。 “那就更好了,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向我道歉,”他完全不觉得被戏耍,反而也提起嘴角,“其实……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大可以像以前那样直接告诉我。” “虽然之前没有说过,但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开朗和活泼。” 承太郎照着以前那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接着就去船头查看故障去了。 吉恩却不似以往,望着承太郎的背影,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过去,她对他仅仅怀有崇敬之情,可是淋浴间的那一幕让她发觉,他好像从一座伟岸的雕塑变成了一个有欲望男性——她也产生了羞人的欲望吗? 吉恩不想承认承太郎先生做过那种事,又觉得因为承太郎先生做了那种事,他才变成了可以由她选择的桑里奇。 她可以选他吗?试一试? 他都说了他喜欢她,那她说了又如何呢?吉恩感到不安,却又隐隐期待。 “承太郎先生。” 吉恩的声音很轻,承太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怎么了?” 手上拨动各项开关的动作缓下来,他停下来检查手中的信号装置,顺便分神去听她说话。 “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但是如果我说了,您要保证不会不理我。” “你说吧。”承太郎皱起眉头,他发现无线电的信号似乎被屏蔽了。 “好……” “承太郎先生,我……”吉恩羞涩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可能喜欢您。” 承太郎缓缓扶着棚顶直起身,有些愣怔地看向前方。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您的事,想要得到您……”吉恩说出来后,心几乎要漏掉一拍,又急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想得到您的关注……承太郎先生是怎么想的,这是正常的吗?” 吉恩充满希翼地提问,然而承太郎却陷入沉默不语,迟迟不肯回答。 “当我没说吧!”吉恩慌忙道,“您不要不理我。” 但他毫无动摇地沉默着。她想要靠近,又怕他生气。 “承太郎先生……”她咬了咬唇,声音带着nongnong的哭腔,“求您了,如果您觉得我的感情是可以被容许的,就回头看看我。” 快艇无措地浮在海面随水波漂荡,承太郎先生始终没有回头。 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为什么他给了她一瞬间的希望,转眼间又如此冷酷无情? 如果……如果早一些明白就好了,或者她能大胆一点,像从前那样自如地看待承太郎先生就好了。 又或者,再多给她一点毫无理由的自信,让她不再觉得“性”是多么令人恐惧又有魔法般的吸引力的东西,能够好好地掌控它就好了。 对不起了,吉恩心中默念道,白蝶贝,没有好好用到你。 吉恩看着承太郎的背影,她靠上被晒得发烫的栏杆,无声地向船外伸出手,然后松开。 滴咚。 一颗无暇的珍珠好似圆润的水滴,随她的动作落入海面,尚未牵起涟漪,就已被涌动的海水裹挟,沉进不知名的角落。 滴答。 她的下巴枕在手臂上,盯着海面,眼中的热泪无声地滚出眼眶,砸进了水里。 突然,吉恩的背后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接着像是被放入水中摇篮般的温暖。 然后,她听到了远方传来呼唤般的空灵回响,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却感到莫名的熟悉且安心。 她抬起头。 「吉恩。」 「什么?」 「回来这儿。」 「来了。」 扑通。 少女也如同一滴泪,融入了深暗的洋流。 在吉恩无法看到的地方,承太郎的瞳孔猛地反射性扩大。 吉恩,别去,别去。 承太郎的身体无法动弹,嘴唇翕动反复念道,但声音无法被她听见。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海岸线。 搁浅在岸的白海豚不见了踪影,人们发现它时就已经死去,此时的消失仿佛是大海悄无声息地将它收回了怀中。 另一件事情,一个名叫吉恩的少女失踪了。 她的家人与友邻焦急地满城呼叫她的名字,直到夜晚还在提着灯四处寻找,吵醒了半座城的人。 然后,在灯火通明的夜里,一个全身湿透的高大男人走上了石阶。不知他从何处归来,单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发尾和帽子甚至还在滴水。 他的面色与语气都极为冰冷,低哑的声音驱赶走了围过来的好事者。他低下头面对着吉恩的父母,接着手腕一松,将蜷缩在他怀里的人展露给他们看。 是吉恩,她身上还穿着离开时的衣服,同样全部湿透了。 她微微张嘴,靠在男人的胸前平静地呼吸着,面上还有温暖的红晕。只是,她的发色和肤色已经变得全白,不知是否出自幻觉,她那变得乳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泛起了淡粉色的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