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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那一冬,就把她送到美国去了。如今再回想起来,她便有种荒唐的念头。如果可以借走明娟那样恸哭,当时的情形定就不一样了。至此,她亦理解了那些宗族里的亲眷,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做出像她这样的表现,的确有些恐怖。而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鄙视唐竞的漠然呢?她与他,根本就是一样的。想到此处,竟又是笑出来。这究竟算是什么毛病?转来转去,总是想到那个人。她不让自己想下去,结果竟然又开始咬指甲恰好已近年节,学期将尽,随后便是寒假临到考试那一日,何瑛倒是来了,如以往一般带了一封信过来。周子兮有些意外,新兴轮事故之前,她与何世航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讲,本以为借着这件事淡了也就淡了,却没想到此人还会再写信过来。碍着何瑛还在跟前,她没有马上打开来看,心里倒是有些好奇,都这时候了,何世航还会跟她说些什么呢?大约是家里关照过,何瑛显得比从前沉闷了些,跟别人都不怎么讲话,只是借着传信的机会,与周子兮说了几句,言辞间不免透露出几分怨艾来。“这回总之是倒了霉,”她这样抱怨,“沉了一艘才刚下水一年多的新船,船价加上货物损失,估计三十万都不止。”周子兮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提醒:“还有船上的人“对,还有这么多人,”何瑛愈加心烦,“这几日老老小小全都围在我爹爹他们办公的写字楼下面,且不说赔偿,连食宿都要我们解决,哪里有这么些钱?”话到此处,正好有两个女学生从旁边走过去,何瑛立时噤声不说了,那两个女孩却也似有若无朝这边看了一眼。周子兮忽然意识到,这案子看似与晴空丸案相似,其实却又全然不同。晴空丸案只牵涉到中日两方,一方施害者,一方受害者,清清楚楚,壁垒分明,所以无论商会还是报界,也都可以一致对外。但在这一次新兴号的事故里,却有三方——日本人,通达公司,遇难者亲属,各有各的利益。此番博弈起来,恐怕会是更大的一场戏。辞别何瑛,她又回到课堂,坐下打开何世航的信来看。本来还在好奇,此人怎么还有这样的闲心,读了几句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原本发誓要救她于水火的那个人,已然接受了她即将嫁予帮派中人的事实,并恳请她帮助引荐穆骁阳穆先生。孤岛余生7.3一连好几天,唐竞都没能见到吴予培。他不确定吴律师是真忙呢,还是存心回避。新兴号事故的后续却是不断传来。起初,事情进展的方向看起来十分正常——事发之后,通达轮船公司即刻与吉田丸船主交涉。民国政府外交部也向日本总领事致电抗议,并且扣留了肇事的吉田丸,提出惩凶、抚恤的要求,甚至还指出如果此事得不到妥善解决,将收回内河航运权,禁止日轮在长江口航行。与此同时,各种联会、社团也像上一次一样纷纷发表通电,谴责日本人的暴行。而日本领事方面也出来表了态,愿意以公断会的形式妥善解决新兴轮案,但其条件是以一万元保证金作为抵押,要求中方先行放船,不再扣押吉田丸。日本人的措辞可说是十分艺术,数次强调这是和平解决此次事件的唯一办法,言下之意,如果中方不放行,那就只能诉诸武力了。而官家的反应一如张林海所料,外交部随即表示同意,在日方交了书面保证与一万元的保证金之后,便将吉田丸放行。此时,那些曾经在报上发声抗议的联会社团便显得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总算官家想得周到,为了安抚舆论,又在报上发文解释,称既然日方已有书面保证与现金抵押,那么继续扣押吉田丸的确是不合理的,而且日本人以政府出面担保,比扣留船只更有效力。就这样,农历新年来临之际,吉田丸驶离了中国水域。按照原本达成的协议,接下来就看公断会的结果了。但日方却又提出,此次的公断不能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惯例,而应该由吉田丸与通达公司各请两名仲裁人,此外不再续聘独立仲裁员,公断结果要以全体一致通过为准。事情发展到这里,唐竞原本的猜测已然成真——日方和通达公司这两方确是准备跳过那些苦主,另外达成协议了。而日本人此时对公断会形式的限制,其实也就是为了实现这样的cao作,如若只有两家轮船公司对簿于仲裁庭上,最经济省事的办法莫过于将事故原因归咎于不可抗力,对遇难者的赔偿金额便可压到最低。这样的结果,可能也不是通达公司想要看到的,但事到如今何家已被众多苦主顶在杠头上,想要解决事端,多少收回些损失,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当然,此时被顶在杠头上的不止是通达公司,除此之外,还有吴予培。时至今日,晴空丸案中本被视作国耻的判决竟然也可算是一种胜利了。也是难怪,若是没有吴予培,恐怕连这两年徒刑加三千元赔偿都不会有。在这样的国际诉讼中,此番“胜利”已是空前。于是,那些罹难者亲属很自然地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吴予培大律师身上。唐竞已然听闻,吴予培接受了这些苦主委托,仍在努力交涉,坚持公断会应当另有一位独立仲裁员,遵循国际惯例,少数服从多数。只是这逢年过节的,不知还有没有人睬他。再加上那些时常到楼下事务所去磕头嚎哭的妇女老幼,吴律师在这案子上不仅收不到分文律师费,估计还得搭进去不少钱。这种事,哪怕朱斯年那样的身家也未必愿意沾手,更何况他这才开张没多久的买卖。而反观日本人的意思,恰恰是想把这公断会拖到地久天长的。想到这些,唐竞只好叹气,心想君子就是麻烦,尽挑这些事来做。但反过来想,若不是尽做这些事,似乎也称不上君子了。转眼便到了除夕,就连鲍德温都是一副悠哉的模样。西人在此地住得久了,也入乡随俗,这辞旧迎新也变得格外漫长,每年的节日气氛总要从西历十二月开始直到次年二月才渐渐退了去。然而,入夜时分,唐竞离开哈同大楼的时候,却见吴予培写字间的窗口仍旧亮着灯。他犹豫了片刻,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如从前一般走进去喊一声:吴律师,吃饭啦!最后,还是作罢了。只等事情了了吧,他这样想。仍旧是往年的老规矩,他这顿年夜饭还是得去张林海那里吃。走进锦枫里,哪怕是帮派的地界,过年的时候看起来也与平日不同。悠长的一条青石巷,左右一进进院子里都有不曾返家的门徒聚在一起吃饭。谢力也正与人围炉,远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