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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新装

    一个小时前,唐庸的世界巡回演唱会美国三藩市站落下了帷幕。

    此刻,唐庸最大的粉丝论坛正炸开了锅,确切的说,在这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有个冒失鬼居然跑到论坛,用非常污秽不堪的言辞辱骂天王的粉丝,大意无非就是天王的某些粉丝与垃圾无异,他希望他们早点死去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出格了,迅即,大家就对其群起而攻之。

    坐在电脑前,李克梅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热闹。

    冒失鬼愤怒的理由很简单,他说,在演唱会结束后,天王在其下榻的宾馆大堂遭受狂热粉丝的“围攻”,在混乱中,天王的演出服被撕烂,脖子也被某个粉丝的指甲抓出一道长长的伤痕,此外,他还言之凿凿的声称,说他亲眼看到有几个中年女人试图浑水摸鱼捏天王的生殖器。

    对于冒失鬼泼来的污水,当即就有粉丝站出来做了严正驳斥,她说她本人当时就在现场,但她并没有目睹到冒失鬼所描述的不堪行为,眾所周知,天王的粉丝是最有素质的,即便现场确实有些混乱,但这也恰恰印证了粉丝对他的热爱。

    点击滑鼠,李克梅把电脑萤幕的画面切换到唐庸的房间。

    此刻,唐庸正在电脑前使劲的敲着字,而在他右手一侧的电脑桌上还放着一瓶红酒,每打一会字,他就拿起酒瓶灌俩口,虽说演唱会结束已经有好一阵了,可他身上穿的依旧是谢幕时的演出服,脸上的妆也没卸掉,而在他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道刺眼的长长的伤痕。

    看上去,唐庸怒气衝衝,显而易见,他和他那帮最忠诚粉丝的战斗还在进行着。

    虽然窥探过无数的秘密,但李克梅始终认为唐庸的这个秘密绝对算得上是最不可思议的那一个,谁能想像的到,天底下最谦谦有礼的,对自己的粉丝最为爱护的唐天王竟然会用如此恶毒的语言来攻击自己的粉丝,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人世间的咄咄怪事总是超乎我们的意料,在最初发现这个秘密后,震惊之馀,李克梅立刻找到了“冒失鬼”以前在论坛中的发言。

    “冒失鬼”发帖的数目并不多,但内容绝大多数都是攻击天王粉丝的,比如他在某个帖子中辱骂某些想给天王生孩子的女粉丝是“丑八怪”,“老女人”,“神经错乱的狗屎”,“求求你们了,难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男人了吗?”“把这些变态女人送到妓院里或者丢到大海里去喂鯊鱼。”在另一个帖子里,他又祈祷那些病入膏肓的粉丝早点死去,而且他还拜託他们在临死的时候千万不要再提天王的名字,因为他们总是对记者宣称,说自己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亲眼见见天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闔上双眼,安心的离去。此外,冒失鬼还想用机关枪扫射那些整天蹲在唐庸家门口的“狗娘养的八卦记者”,因为这些傢伙整天对天王围追堵截,还不停的造谣抹黑,说他同性恋、吸毒、酗酒等等,就在最近,“这帮狗娘养的”居然开始动用无人机侵入天王的别墅来跟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一个较早以前评价天王唱功的讨论贴里,有人对唐天王大放厥词,那人说唐天王的歌都是些浅薄的顺口溜和口水歌,唐庸这一辈子都要靠放录音带假唱来欺骗歌迷。那人还说唐天王的电影都是彻头彻尾的狗屎,说唐庸动作笨拙,表情呆滞,除了摆造型、扮酷耍帅、插科打諢之外便一无所能,总之,唐天王就是电视媒体炒作包装出来的一个怪胎,他就是现代版的“皇帝的新装”。

    虽然天王的声誉多少年来都响彻寰宇,但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极个别心理阴暗扭曲的傢伙不停的詆毁天王,每到这种时候,天王那些最忠贞的粉丝就会勇敢的站出来,他们质问那些冷酷无情的异见者,“你们知道他有多努力吗?”接下来,他们就用一件件事例来证明天王是多么的亲和,对粉丝是多么的关怀爱护,最后,他们会再一次掷地有声的宣告,“即使海枯石烂,我们对唐庸的爱永不更改。”

    让李克梅感到极度震撼的是,那个冒失鬼居然也在这个帖子里留言,他说,“唐庸根本就没有唱歌演戏的天赋。”后面还有一句话,李克梅看了几乎都要落泪,“其实他很自卑,他从未做过真实的自己。”

    李克梅和唐庸原本并无交集,只是林芳非常迷恋唐庸,说什么“是唐庸陪我走过那青涩的少女时代”,“唐庸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没有之一,没有。”

    既然林芳都表态了,李克梅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他让埃尔伯入侵了唐庸的私人电脑,果然,唐天王没让人失望,关于他的很多传闻都获得了证实,比如他吸食毒品,比如他和经济人带回的高级妓女性交,此外,他还酗酒,还常常在烂醉如泥之后嚎啕大哭。

    唐庸特别喜欢下围棋,虽然棋艺一般,但热情很高,一心想要达到更高的棋力级别,而李克梅平时也喜欢有事没事的下俩盘,就这样,在“偶遇”几次后,他们俩个互相关注了对方,此后只要一有空闲,唐庸就会约李克梅下棋,而李克梅也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和其光鲜靚丽的名声相比,唐庸的日子过的是一塌糊涂。

    唐庸的现任妻子是一位年轻演员,小他将近二十岁,俩人结婚还不到半年就开始分居,现在他们正在打离婚官司,要知道,这可是唐庸的第四次婚姻了,而他的前三次婚姻都是以非常丑陋的方式宣告结束的,家庭暴力、婚外情、金钱纠纷,唐庸和他的前妻们互相攻击,隔空对骂,每次都闹的是鸡飞狗跳一团糟,简直堪称荒唐闹剧。

    在最近这段婚姻开始的时候,唐庸搂着他的新婚妻子开了媒体发佈会,当时,他很有些动情,哽咽着说自己前半生情路坎坷,以至于有段时间对爱情心灰意冷,对未来也失去了希望,总以为要一个人孤独走完馀生长路,但幸运的是,他碰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孩,她善良、单纯、喜欢小狗狗,而且她懂他,她爱他,她让他重新相信了爱情,她是无暇的天使,她是老天爷赐给这人世间最美的瑰宝。

    在发佈会上,唐庸庄严宣佈,他终于找到了一生所爱。

    唐庸的深情表白让她年轻美丽的妻子流下了幸福的眼泪,最后,当着眾多媒体,他们甜蜜拥吻。

    用不着沧海桑田,也就几个月,唐庸就和他的新婚妻子大打出手。唐庸说他的妻子是个臭婊子,贪图他的名声和钱,而且她在外面还偷人,而他的妻子则告发他家庭暴力、吸毒、逃税、性无能等等,现在,这对夫妻基本上都是通过律师来交流,如果因为某些事情必须要俩个人来商讨解决,他们也是在电话上三言俩语就说清楚,没一句废话,可也有个别时候,不知是谁开了个头,然后他们就用最狠最脏的语言来咀咒辱骂对方,语言之恶毒,常常让在一旁倾听的李克梅和埃尔伯目瞪口呆。

    早先,因为还沉浸在失去林芳的痛苦当中,李克梅就向唐庸倾诉了自己的苦闷,唐庸听后很是不屑,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李克梅,说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因为一棵树木而失去整个森林”之类老套的话。李克梅对此并不受用,他依旧闷闷不乐,整天黯然神伤。

    看到劝解没有效果,唐庸就推心置腹道,“别难过了,哪有什么爱情,告诉你吧,你儂我儂卿卿我我,这些都不过是性交之前的前戏而已,性欲来了,爱情也就来了,等你突突射精完事,所谓爱情也就没了。”

    李克梅抗议道,“你这是彻彻底底的污蔑。”

    唐庸耐心解释道,“要知道,男女相互吸引爱慕本来就是为了繁衍后代,一切一切的原动力都要归结于荷尔蒙,你看那些动物,就比如狗吧,他们在大街上碰到后互相闻一闻,再嗅一嗅,只要看对眼,然后就一个把屁股翘着,另一个就趴上去,等交配完事,大家立刻拜拜走人,你说这样多纯粹,可我们人就复杂了,硬生生的给简单的交配行为附加了太多,又是诗歌,又是音乐,又是小说,还有什么属相,星座,彩礼,房子,汽车,婚礼,婚姻法,搞的你们这些小年轻们天天要死要活的,殊不知,终其我们的一生,我们都要为了摆脱这些附加的羈绊而苦苦的挣扎。”

    李克梅很不服气,“我们毕竟是人,再说我是想和她结婚的,我想和她廝守一生。”

    听了李克梅的话,唐庸把俩手朝天绝望的一摊,“我的朋友,婚姻是斤斤计较的生意,是尔虞我诈的政治,是你死我活的博弈,我问你,你他妈的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或许是李克梅提到婚姻刺激到了唐庸,他没有心情再下棋,而是取出了针管和毒品,等注射完毒品,他就给他的经纪人打电话,要求马上送一个妓女过来,但经纪人回復现在不方便,于是他掛掉电话,从电脑里找出一个色情视频,然后就对着视频自慰起来。

    即使在最离奇最荒诞的梦里,唐庸也不敢想像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天王巨星”。

    在少年时代唐庸曾经送过几年外卖,后来成名后,他经常回顾那段岁月。

    李克梅能想像的到,为了不被老闆责骂,为了能早点将外卖送到客户手里,这个漂亮男孩每天骑着摩托在汹涌的车流中风驰电掣,当然了,如果碰到那些粗俗恶劣的客户,他就会在路上停一下,打开外卖品尝几口,再吐几口口水,然后继续上路,最后恭恭敬敬的把食物送到顾客手里。

    那个时候的唐庸非常单纯,在工作之馀,他喜欢看漫画书,喜欢打电玩,还喜欢和朋友们到街上间逛,而对于未来,他却并没有多少期待,或许,在他穿梭繁华都市街巷,然后停步注目摩天大楼和霓虹流彩的时候,有那么一刻,那个少年唐庸曾经短暂思考过自己未来的命运,不过他平时很少在这方面费心,因为除了摩托骑的不错之外,他知道自己几乎一无所长。

    李克梅听说过唐庸的成名故事,有一天,在送外卖回来的路上,唐庸注意到马路边的一则选秀比赛广告,天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后来报名参加了那个比赛,在比赛日,当唐庸平生第一次迈步登上舞台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俩条腿不停的哆嗦,拿着话筒的手也抖个不停,而他那粗陋的嗓子唱出来的声音简直就像羊咩咩一样,甚至连麦克风听了都替他伤心难过,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电音啸叫,不用说,场下的观眾和评委哄堂大笑,以至于他歌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

    现在,几乎没人还能记得起唐庸的第一次舞台表演,但在选秀比赛当天,少年唐庸漂亮的脸蛋和羞涩的表情引起了一位媒体大亨的注意,后来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在经过演艺公司的包装和培训之后,唐庸以一曲“甜蜜的爱”迅速走红,他载歌载舞,亦让整个国家的少男少女都随着他载歌载舞。

    二十年过去了,唐庸的唱功依然没有任何长进,不过靠着恢宏华美的舞台,世界顶尖的伴奏乐队,奇装异服,插科打諢,他还是成功的开了一场又一场演唱会。

    在这次世界巡演三藩市站之前,唐庸突然心血来潮,他打算把myway这首歌作为演唱会的压轴曲目。

    唐庸确实非常的努力。李克梅看到,唐庸全情投入,他就像一个男高音歌手在歌剧舞台上一样的激情澎湃,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myway这首歌,可让人难过的是,他不停的走调,在高潮部分甚至会冷不丁发出那种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落水者在沉溺之前的最后一声呼救,或者是粉笔在黑板上摩擦所发出的那种让人揪心的尖叫,这太令人沮丧了,最后在经纪人和录音师的一再强烈抗议下,他不得不放弃了这首歌。

    在远程画面里,唐庸已经停止了和他的歌迷的战斗,前前后后,他的经纪人已经领了好几批人进入房间,这些人向唐庸表达敬仰之意,而唐庸也谦逊的寒暄回礼,最后他们和唐庸合影留念。

    在接待完歌迷后,唐庸就开始卸妆,顺便还对着镜子拔了俩根鼻毛,最后又给脖子上的那道划伤涂抹了药膏,在忙完这一切后,他上了床,把枕头垫在身后看起了电视,大概是太累了,没过几分鐘他就开始打盹,随即呼嚕声就震天响,真是个可怜的人儿。

    犹豫再三后,李克梅拿出手机拨响了电话,他看到唐庸从迷糊中醒来,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就掛掉了,李克梅继续拨打,唐庸再掛掉,在如此反復几次后,唐庸接起了电话。

    在三藩市演唱会俩个月后,唐庸抵达鶯歌市。

    排队进入鶯歌市体育中心,站在看台入口处,李克梅朝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巡视了好久,终于,他发现了提前入场的埃尔伯,而埃尔伯此刻也正在向他招手,随即他走了过去。

    埃尔伯问李克梅是不是都办妥了,李克梅点点头,然后从兜里拿出了一张唐庸的签名照片,上面写着,“林芳,祝你永远幸福快乐。”

    就在俩个小时前,在眾人羡慕的眼光中,唐庸的保镖领着李克梅进了唐庸的房间,然后俩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唐庸的态度很亲切,他说他看到了寄来的视频和录音,而李克梅也诚挚的祝愿他的演出能大获成功。

    李克梅,“他非常有气质,不过真人看上去有些苍老。”

    埃尔伯,“毕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李克梅,“你说他要是没参加那个选秀节目,他的人生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

    埃尔伯,“你还记得天上人间夜总会门口那个漂亮迎宾吗,他每天站在大厅门口给客人提行李或者叫的士,没事的时候就无聊的朝四周望望。唐庸或许会成为迎宾,保安,厨师,或者做个什么小生意,当然了,他也很有可能经常到公园去下几盘棋,但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去唱歌或者去演戏。”

    突然,整个体育中心的灯光全部熄灭,本来还闹哄哄的看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黑暗中静默几分鐘后,几串绚丽的镭射突然投射到舞台上,音乐响起,礼花绽放,在流光溢彩之间,身着华衣的唐庸从空中缓缓降落,顿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吼叫。

    李克梅,“临走的时候,他说他知道我是谁,还说谢谢我以往的陪伴。”

    埃尔伯,“哦。”

    李克梅,“我劝他以后少喝点酒,一定要保重身体。”

    埃尔伯,“嗯。”

    在鶯歌市冬夜绚烂繽纷的舞台上,唐庸正在深情的叹咏,“虽然时隔多年,但我对你依旧无法忘怀,啊,那份爱是如此的美妙,啊,那份爱是如此的自由洒脱,”

    跟着全场的观眾,李克梅和埃尔伯也深情的应和着,“啊,那份爱是如此的美妙,我却从未珍惜,啊,那份爱是如此的自由洒脱,我却让它轻易的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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