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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声音依旧是温柔如许,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听明白我方才说过的话。自打来了行宫后,他便不曾对我凶过,处处体贴入微,我们相处这些日子,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时两人浑似一人的时期。我也留恋他的温情,却深知离开行宫这处行乐之地,我们又会相看相厌,而皇帝,亦不可能只有一子一女,我身为皇后,伴帝驾半年,回宫后,必然要将他推到别人的温柔窝去的。我不乐意,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夫妻之间,果真仅需一勺爱便足以了。情深不寿,不若抽身及时,我与叶辰朝既然回不到最初只拥有彼此的辰光,就将行宫里的欢愉,就如一枕黄粱梦,时过境迁了,我已不可能与他共度余生。“我不想再回到皇宫的宫墙内了。辰哥。”我缓缓说起我的理由,“我自幼入宫,宫外的日子早已不记得了,我想在行宫多住一阵子,你就当全了我的念头吧。”他双手捏成拳,看着我,笑得有几分勉强:“陌上花开,该缓缓归矣。”他对我伸出一只手,邀我与他同归。“行宫望月花正好,留恋春景不忍归。”叶辰朝神色像是一瞬间黯然下来,“那你何时回来。”“或许等我住够了行宫就回来吧。”我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只是我实在不欲回到给我留下许多不好回忆的未央宫了。一旦回宫了,叶辰朝恐怕又会变回以前那样子吧。宫里头那许多关系,前朝、后宫,都需要他。他就像是一个金饽饽,是个人都想来啃一口。作为他的妻子,我从来不想与很多人共同拥有他。而只有在我们年少时、在这里,他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回宫,在宫里,他又将是许多人的皇帝,我却只想他是我的辰哥儿。可是他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好皇帝,我没有那样宏大的梦想,也不欲成为他梦想的绊脚石,就不去妨碍他了。我们既然道不同,便趁早分道扬镳吧。不要等闹得一团糟后再分开,太有失颜面、太邋里邋遢了。要分开,就体体面面地分开,各自堂堂正正做人,多好。行宫多自由。我自幼对自由的感觉就并不深刻,从入宫之后我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因此我便格外珍惜在外的时光。一旦拥有过最好的,就无法将就了。正因如此,我又怎会甘心回到牢笼。不过我怎敢此刻就照实和叶辰朝说分明?早年我与叶辰朝相处的经历,早已教会了我要藏拙,如有什么目的,只能一点一点慢慢达成——如若不然,他就会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好好的感情,就是这么败没了的。“朕想念你了,怎么办?”叶辰朝高高在上地俯视我,神情却看不清楚,我也不敢抬头,去见证叶辰朝的脆弱。既然都是该下的一步棋,何苦多费感情在里面呢。他衣摆处的金龙面目威严地将我看着,似乎将我的一些怯怯都看在眼里。“孩子们都在这儿呢,皇上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努力地笑将起来,“难不成是怕宫内寂寞?”叶辰朝没有答话。深宫里谁寂寞,皇上都不该会寂寞的。那么多解语花,一年又一年,始终盛放。前来迎接叶辰朝归朝的老臣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曾料到这么一出——皇后不肯跟着皇上一道回去。叶辰朝脸色想来也是不太好看。按理说皇后不回朝,是皇帝是家事,但是既然在老臣面前不给皇上脸,就是国事了。我拎起裙摆,走到叶辰朝身边。知道今天我才发现,我想要离开他身边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分明他是陈年旧日里的执念,我们半生都纠缠在一起。而说到要离开他时,我竟然心情很轻松。我甚至为了演戏憋足了泪水,当我泪眼莹莹将他望着的时候,他亦悲伤地看向我。该怎样面对这么一双悲伤的眸子,而这个人恰恰还是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亲。我尚未得到答案,也来不及诉说我早已编好的衷肠,便有人打断。一位眼生的言官站了出来,他年纪看起来不轻了,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眉目低垂,一副苦相。他先是出列对我二人行礼,接下来就跪下了。我最怕的就是言官,他们往往会据理力争,还很不怕死,动辄死柬。“皇后娘娘千岁。您便是想在行宫中多住些时日,也无可厚非,只不过,陛下现今膝下单薄,唯有一子一女。若有闪失,老臣们可如何向九泉下的先帝交差!行宫终究不如皇宫固若金汤,若有歹人瞄准了这一点,娘娘该当如何自处?依老臣见,大皇子长公主可跟随陛下一道回宫,娘娘再住些时日择日归程也无妨。”行宫也有驻军,何以保护不得我母子三人?”“皇后娘娘息怒,非是保护不了。驻军受皇上的统辖,听皇上指令。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皇上而今唯有一子一女,怎能不顾大皇子的安危?行宫毕竟偏远了。何况,宫里也没有这样的先例,皇后娘娘带着皇帝子嗣长居行宫,断没有这样的道理呀。”“本宫自幼便到了宫里住着,宫里的规矩,本宫知道得诸位大人多多了!”我一指那老言官,他的胡子颤了颤,一双仍然清明,却带上了岁月沧桑的眼睛看着我,“娘娘不必吓唬老臣,本朝历来没有帝后分居的情形,但是我朝风气便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出均应随夫,民间亦以宫廷作为榜样,娘娘在行宫不愿归朝,终究不恰,亦是给民间不好的榜样啊,还请娘娘三思,随陛下、长公主、大皇子一道回宫。”“我与陛下的家事,大人是否越俎代庖了?”我冷冷地道,“本宫只是贪恋行宫美景,并非不再回宫,作为一个母亲,我想将孩子留在身边,何错之有?”我转而看向叶辰朝,他从我拒绝回宫开始,面上便有几分萧瑟。我不愿与他一道回宫,想来是出乎他的意料。年少夫妻老来半,若是两三年前的我,定是打破牙齿和血吞,也要与他终身。“皇上为何一定要让我母子分离?”我原本坚守的防线,一瞬间有了一道裂痕,山洪即将喷涌而出。明明春日在即,山河融暖,我却觉得自己冷到颤栗,“安宁是女孩儿,不会继承皇位,总归可以和本宫一道住在行宫吧?”“好,朕答应你。”叶辰朝迟迟不发声,那些老臣们揣测着皇上的心思,跃跃欲试想要附议先时那位出言不逊的言官时,他答应了我。“皇后与朕,自幼不曾分离,年少结缔白首之约,好如一人。诸位大人又何必出诛心之语。阿鲁作为嫡子,随朕回宫,安宁是女孩儿,长大终归也是会嫁给王侯,放她多玩几年吧。行宫朕再加派人手,护皇后与长公主安全。此事不必再议。”叶辰朝略有些头疼似的按住额角,向我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