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齿轮无响而铮（上）
120 齿轮无响而铮（上）
这样根本称不上是休息的休息日持续了一段时间，卡俄斯终于赦免出院，拎着朋友们送来的大包小包回到自己的宿舍。她以为能在房间里看见一个仍旧衣衫不整，捧着本书读得正欢的尼德霍格，但事实与她想象的略有不同。 她刚打开门，床上某个小小的身影便僵住了，努力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又缩，努力将自己变成一颗蘑菇。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进来的人是卡俄斯。尼尔这才松了口气，他稍微把盖在脑袋上的被子挪开了一些，从缝隙中偷偷看向站在门口的卡俄斯。 卡俄斯不太理解他这番行为。事实上她临走前给尼德霍格和尼尔都预留了充足的食物与血液，她想尼尔再怎么着也不至于饥寒交迫到如此地步。于是她将手里的东西一放，走到床边，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呜……」尼尔攥住被子的手又紧了紧，埋在里面发出幼猫一般细弱的呜咽声。 「尼尔。」卡俄斯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往常总是无比乖巧的孩子没有回一句话。他暗自在被子里沉默着，卡俄斯甚至能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好像在害怕什么，但是这是她的房间，尼尔从诞生起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黑发少年就像一只小猫般畏畏缩缩地蜷缩在床的角落里，卡俄斯不敢触碰他，担心他因此而感到更加害怕。她发现自己压根不擅长照顾孩子，以至于双手只能悬在半空，下一步就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了。 「jiejie……」 卡俄斯顿时应道：「我在这里。」 接着尼尔又开始啜泣了。他连流泪都安静得不像话，若非脸颊上滑落的泪珠与颤抖的身体，卡俄斯甚至察觉不到这件事。 他又叫了她一声，然后颤巍巍地朝她伸出双手。卡俄斯下意识地揽住他，那只小猫咪便一下钻进了她的怀里，牢牢地箍紧了她的腰。 尼尔用带着哭腔的细碎声音呼唤她。卡俄斯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她只能轻缓地拍着他的后背，竭尽全力地安慰他、告诉他已经没事了。 在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卡俄斯终于感觉到抱住自己的手逐渐放松，尼尔僵硬的身体逐渐柔软，他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也终于停了下来。 她大概明白尼尔流泪的原因了。尼德霍格知道她要离开十天，但尼尔与他的记忆并不互通，因此在尼德霍格中途离开、尼尔重新回来时，面对的是一个空了整整十天的房间。他并不知道卡俄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就只能漫无目的地等待，哪里有比等待更煎熬与绝望的事呢？ 卡俄斯被尼尔哭慌了神，一时间连话也不会说，现在终于恢复了冷静。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桌面上放着的血液瓶与食盒，察觉到那几乎可以说是丝毫未动，也就是说尼尔在这十天内没有任何进食。她没有多想，用消毒过的小刀划开手臂，递到了尼尔的唇边。 尼尔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却很快又再次黯淡了下去。他咬了咬唇，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卡俄斯淌血的手臂。 「怎么了？不饿吗？」 「嗯……嗯。我不饿。」 尽管尼尔努力想装出一副不想喝血的模样，但是他的本能难以抑制，眼神也止不住地朝这边瞟过来。卡俄斯不解地挠了挠头，最后将血液瓶中的换成了新鲜血液，坐到尼尔身边，想和他谈谈。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谈起。这要她怎么说呢？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会暴露尼德霍格。虽然对卡俄斯来说他们是一体的，但尼尔压根就不知道尼德霍格的存在，而要解释这件事本身就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他还太小，卡俄斯不希望让他知道如此黑暗与复杂的事。 尼尔见她突然陷入沉默，顿时慌乱起来，又爬到卡俄斯身边，不安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卡俄斯想了又想，最终她决定将责任全都揽下来。 「对不起，尼尔。jiejie这十天去考试了，之前忘了告诉你，让你担心了。」她无比歉疚地说，「我总是忙于各种各样的事，经常忽略你的感受。我向你发誓，今后再也不会了。」 尼尔急忙摇头：「不是的、不是jiejie的错！我……是我太不懂事了，明明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给jiejie添麻烦……」 他越说越哽咽，看起来又要哭了，卡俄斯赶紧叫停：「别这么说，这种事根本算不上麻烦。」 「可我总是要喝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书上说人类只要吃食物喝水就能存活，可为什么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我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能出门吗？」他断断续续地，带着胆怯与不安说，「如果我能像个普通人，jiejie是不是能多陪我一会儿？能不能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什么？ 卡俄斯被他这一番话惊到了，她没想到尼尔会思考这些问题。 「……不是这样，尼尔。你喝血，是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你的确与普通人不同，可那只是对于我而言——你对我来说远比其他人重要。在其他方面……」她顿了顿，「你没什么不一样。我让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担心在外面无法好好地保护你，这全然不是你的错，只是由于我的弱小。」 尼尔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他停止了啜泣，只是懵懂地看着卡俄斯，似乎这样就能从她的表情中读懂什么一般。 「但我不会永远弱小，尼尔。」卡俄斯伸出手，摸了摸尼尔柔软的黑发，「你很快就能离开这个房间。这花不了多长时间。」 「真的吗？」黑发少年眨了眨那双与卡俄斯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睛，满含期待地问。似乎有细碎的光点在他的眼底闪烁。 「jiejie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是尼尔擦了擦眼泪，把自己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他大概的确是饿惨了，刚刚全凭意志力在忍耐，一放松便揽住卡俄斯的脖颈，轻柔地在上头咬了个血洞。那瓶刚刚倒出来的新鲜血液暂时派不上用场了。 恢复平静后，卡俄斯便询问其尼尔在这十天中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如果只是单纯的寂寞，就无法解释他在看见卡俄斯的第一眼时表现出的恐惧。 「前几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在房门口停下了，我以为是jiejie。但是那个人始终没有开门，只是在门口走来走去，一直没有离开……我、我很害怕，就躲到了被子里……」 大概是觉得因为这一件事就一连怕了这么天实在是有些丢人，尼尔说着说着，自己的脸就红了起来，声音也细若蚊呐。 卡俄斯捏了捏他精致的脸蛋，触感简直和剥了壳的鸡蛋差不多。她倒是不觉得奇怪，那个人多半是皇太子。他大概是怕卡俄斯死在圣树之手的病床上，于是打算提前来这里兑现承诺。然而这扇门被卡俄斯与尼德霍格皆下过禁制，没有那么好打开，想来他应该是无功而返。 她有些懊悔。早知道能活着出来，当时就不应该把尼尔托付给他。事实上尤里乌斯也压根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多半会给尼尔一笔钱让他自生自灭。卡俄斯要不是走投无路，那真是脑子抽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她又安慰了尼尔几句，走到桌前查看自己的信件。只有两封，一封是赏金猎人公会寄来的，询问她何时晋升青铜阶级，毕竟她的贡献值早就攒过10000；另一封则是来自哈里森他们，尽管卡俄斯告知过他们自己考试的事，但由于养伤又耽搁了几天，他们迟迟没有收到消息，似乎有些担忧。 卡俄斯一一提笔回完信，火漆封信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 这都快三周过去了，怎么一封柏伊斯的信都没有看见？ ———————————————————— 尼尔：*哭哭 & 奥菲莉亚：*哭哭 卡俄斯：*手忙脚乱 其他人：*哭哭 卡俄斯：大声点，听不见